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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1 / 2)





  羲翎见过许多凡人飞升而来的神仙,多得是大喜过望,忘却生前一切琐事,急匆匆开始新的生活,忘却往事的速度比喝孟婆汤还快些。

  这是人之常情,哪怕是人间的帝王临终也对飞升之事念念不忘,若当真得了这份机缘,就算一生再悲惨潦倒也值了。反而是沈既明这样记挂前尘因缘,甚至钻进死胡同,整个人都魔怔了的才少见。

  沈既明的仙籍以仙君之位计入,想必当初的负责此事的仙娥并不上心,关于沈既明的身前事只用亡国之君草草带过。然羲翎去翻阅人间史官所攥写的史册,沈既明姓沈,他的年纪与覆灭不久的昊朝又对得上,偏偏找不到沈既明的名字。

  根据人间的记载,昊朝最后一个皇帝名为沈宏园,按年龄推算应该是沈既明的父辈。这皇帝一生残暴昏庸,拿得出手的政绩几乎没有,后宫妃嫔比朝堂大臣还要多,皇子公主共有十九位,除去和亲的公主与幼年早殇的皇十九子,沈家人在兵变后为新皇下令斩杀,无一幸存。其人头悬挂在城墙前曝晒,以慰死在沈氏王朝享乐之下的无数无辜亡魂。

  莫说亡国之君,羲翎翻遍典籍,连沈既明三个字都没有。

  身份成谜的男人。

  而真正的亡国之君沈宏园也未必一无是处,羲翎一眼便看出这人虽不理朝政,倒是对边疆战事上心,早几年的和亲不起作用,索性以硬碰硬,昊朝在最后的几年已然一团乱麻,堂皇的宫殿门口堆满因饥饿至死的尸体,唯独外敌再未进犯。

  野心勃勃的游牧民族十分忌惮沈宏园,忍耐多年,昊朝覆灭后才死灰复燃般蠢蠢欲动起来,不过新朝新皇不是吃素的,快刀斩乱麻,直接打得他们对中原俯首称臣。

  史书未明确记载沈宏园擅长战事谋略,不过到底是给了个昊武帝的谥号,羲翎初看时还以为自己眼花。类武、宣这样的字眼算是对一个帝王至高至上的评价了,纵沈宏园抵御外敌有功,以他的作为也断然担不起这个谥号。以羲翎看,这样的皇帝定个桀字还差不多。

  沈既明难得睡得沉,羲翎收回手,不欲打扰。他盯着从宽松的袖口里伸出来的那截手腕,凸显的骨节十分扎眼。他没想到沈既明给自己找了狐狸窝当床睡,一双长腿蜷缩着,也不嫌不舒服。羲翎把九尾狐拎出来,抄起沈既明的腿弯,轻松地将人抱起来,平放在自己的床上。

  说来也奇怪,寂夜神君降世这么多年,哪里有未别人宽衣解带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未发觉帮沈既明脱去外衣时的动作多么娴熟,像是做惯了似的。沈既明的衣服破旧,形制却十分罕见,尤其是脚上穿的靴子,显然是专门找工匠打造的。这靴子材质坚硬,光是用手摸上去就知道穿起来必是百般不适。羲翎熟练地解开靴子上用来固定的繁杂锁扣,轻而易举地将其从沈既明的小腿上脱了下来。

  果不其然,自裤管中若隐若现的脚踝骨处青紫一片,触目惊心。

  脱去了鞋与外衣,羲翎扯过厚实的被褥盖在沈既明身上,自己则沿着床边坐下来。沈既明睡得不踏实,眉心始终不曾舒展,额上时不时渗出豆大的冷汗。看这情形,甚至比当日被拖入幻境中还要严重。羲翎伸手覆上沈既明的额头,试图动用灵力使其安定,掌心刚刚触上的一刻,沈既明睁开言,反手抓住羲翎的手,失声道:神君

  羲翎有些意外,沈既明这会子又梦见他了?

  我在这里。

  此刻的沈既明不分梦境与现实,他眼神失光,混乱不堪,见眼前映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又道一声:神君。

  羲翎:嗯。

  沈既明眯着眼睛迷茫片刻,伸手搭上羲翎的脸,如此光滑柔软的触感使其意犹未尽,甚至忍不住仔细摩挲一回。羲翎木着脸,无甚反应,也可能是被这胆大包天的色胚惊得不轻。摸得够了,沈既明缩回手,被子一蒙钻回被窝,仰面朝天地平躺,发出闷闷的声音:原来是梦。

  羲翎:

  羲翎:不是。

  啊?不是?声音依旧闷闷的。

  冷不丁,被子一掀,沈既明面上睡色全无,目瞪口呆地盯着羲翎。他是谁,他在哪,他在这里做什么?

  想起来了,他是在羲翎的仙府上,本来他是坐在那边的摇椅上休息,沈既明把视线投向摇椅,目前那里只有熟睡的九尾狐一条。那么现在他是在

  寂夜神君的床上?

  他一介莽夫居然,居然把羲翎的床给睡了?

  羲翎正要开口,沈既明重新整理好心情,故作镇定道:我我我,我会负责。

  负责什么?叠被吗。

  好的,我这就

  羲翎向后一靠,将身体倚在床头,现在子时已过半,你不睡,叠什么被?

  你睡吧,有什么事明天说。

  羲翎的淡定是真的淡定,只有沈既明在天人交战,终于,沈既明还是默默地爬下床:其实我还是去明月阁找洛清真人

  话未说完就被羲翎毫不留情地抓了回来,羲翎手劲不小,轻易地给沈既明掀翻在床。

  羲翎道:你倒是记挂洛清。

  沈既明的想法很简单,只是羲翎气场太强,压得他等小虾连头也抬不起,一门心思开溜,至于明月阁只是顺口找的台阶下罢了,虽然没心没肺,但他确实未想到记挂洛清这一层。

  连他本人都未想到,羲翎居然替他想了,记挂洛清的怕不是沈既明,而是寂夜神君本尊。

  沈既明想起什么,神色一变,壮着胆子开口:神君是否对洛清真人有什么看法?

  羲翎微微眯起眼睛,未作回应。

  沈既明自觉说错了话:抱歉,是我失言。

  羲翎面上不见怒色,只道:你不满我今日发难于洛清。

  被一语戳中心事,沈既明脱口道:绝非不满,只是他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真人于我恩情不浅,我以为这件事真人没有错处。按照惯例,我确是仙君,谁敢想一个凡人会飞升至三天神君的位置上去。而真人不因我位居仙君就轻待于我,甚至对我颇为上心。神君在洗尘宴上对真人的话,我以为过于严厉了。

  羲翎反问:严厉?

  沈既明亦惊:不严厉吗?

  羲翎道:我只是心中存疑,才要问问他,并无指责的意思。

  您那是问问的语气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给洛清当街问斩好吧。

  沈既明试图说些什么,想了想,还是重新闭上嘴巴,表情像是嚼了一块生姜。原来羲翎不是针对洛清,只是职业病犯了,好家伙。

  你相信洛清的说辞。

  这有什么不信的,退一步讲,洛清真人知道我的仙位不止仙君,但他存心隐瞒,这又对他有何益处?

  沈既明说得不错,这也正是羲翎心中存疑之处,洛清此举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