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湘宁,被推得一个踉跄,手中的空酒盘差点脱手,她吓得浑身一颤,头垂得更低,连连道歉,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
看到这一幕,慕容离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握紧了拳头。颜迟却轻轻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又观察了片刻,确认酒肆内外没有明显的监视者后,颜迟才放下茶钱,对慕容离使了个眼色,起身向着“忘忧酒肆”走去。
踏入酒肆,一股混杂着酒气、汗味和食物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颜迟仿佛浑然不觉,径直走到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扬声笑道:“掌柜的,听说你家的‘忘忧酒’是一绝,给我们来两壶,再上几个下酒的小菜!”
她的声音爽朗自然,带着一股江湖儿女的洒脱,瞬间融入了这酒肆的氛围。慕容离学着她的样子,在她对面坐下,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格格不入。
酒肆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闻言笑着应了一声,目光在颜迟和慕容离身上扫过,并未看出什么异常,便吩咐后厨准备。
很快,酒菜上桌。而上菜的,正是那位名唤“小芸”的少女湘宁。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酒壶和碗碟摆放在桌上,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就在她摆放完毕,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颜迟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人心的力量,用的是某种古老的木灵宗内部问候手语的暗语:“青木逢春,灵露自佑。”
湘宁的身体猛地一僵,豁然抬头,看向颜迟,眼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恐惧,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她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颜迟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坚定,继续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别怕,孩子。是司徒长老让我们来找你的。木灵宗的冤屈,需要有人来申。”
听到“司徒长老”四个字,湘宁眼中的泪水瞬间涌了出来,但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这边,才用微不可查的声音,带着哭腔急促道:“……他们……他们还在找我……我不能连累老板娘……”
“放心,我们不会连累任何人。”颜迟语气沉稳,指尖看似无意地在桌面上划过,一道微不可察的隔音结界已然形成,“告诉我们,你知道什么?司徒长老说,你手里有能指证他们的东西。”
湘宁看着颜迟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带着善意的眼睛,又看了看旁边虽然沉默但眼神清正的慕容离,心中挣扎了片刻,最终,对宗门覆灭的悲愤和对眼前二人莫名的信任占据了上风。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缝在衣襟内侧的一个极其隐秘的小口袋里,取出了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子,飞快地塞到颜迟手中。
“这……这是留影石……我用宗门秘法封印了气息……”湘宁的声音带着哽咽,“里面……里面有他们交易时……我偷偷记录下的……影像……还有……还有一张他们逼迫师父签下的……供货清单……上面有……有青云宗的暗印……”
颜迟接过那枚看似普通的石子,入手微沉,她能感觉到其中被巧妙封印的能量波动。心中一定,知道此物至关重要。
“做得很好,孩子。”颜迟将留影石收起,语气带着赞许和安抚,“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会安排你立刻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湘宁用力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淌。
就在这时,酒肆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和呼喝声!似乎有一队人马正朝着酒肆而来!
湘宁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绝望。
颜迟眸光一凛,当机立断,对慕容离传音道:“带她从后门走,按计划路线撤离,我去引开他们!”
慕容离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一把拉住浑身发抖的湘宁,低喝一声:“走!”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几乎是半扶半抱着湘宁,迅速向后厨方向掠去。
颜迟则慢悠悠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散漫不羁的笑容,迎着酒肆门口走去,仿佛只是酒足饭饱准备离开的普通客人。
她的指尖,一枚新的传讯符已然悄然激发,将“已得手,遭遇盘查,按乙计划撤离”的信息,瞬间发送给了远在凌霄城的颜颜。
凌霄城安全屋内。
颜颜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看着唐棠调配新的解毒药剂,腰间那枚特殊的接收符箓突然微微发热。她立刻弹坐起来,读取信息后,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棠棠!师姐得手了!不过好像遇到点小麻烦,需要我们接应!”她跳起来,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唐棠放下手中的药杵,看向她,眼神冷静:“按颜楼主吩咐的做,不可冲动。”
“知道啦!”颜颜嘿嘿一笑,凑过去飞快地在唐棠脸颊上亲了一下,“我这就去安排撤离路线和接应点!保证万无一失!”
看着颜颜风风火火冲出去的背影,唐棠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她重新拿起药杵,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只是动作更加沉稳坚定。她们在后方,必须确保这条退路绝对安全。
而此刻,远在青云宗驻地的韩之秋,正听着心腹的汇报。
“宗主,与我们有关联的七条暗线已全部清理完毕,相关据点也已摧毁。杨天问父子那边,也已安抚住,他们相信七日后我们会助其脱身。”心腹垂首禀报。
韩之秋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摇曳的竹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满意。
“很好。”他淡淡开口,“继续盯紧萧云清和那处客舍。至于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暂且不必理会,以免节外生枝。一切,等七日后处决大会结束,自见分晓。”
他自觉已将网收拢,将所有隐患扼杀于无形。却不知,在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一条他未曾在意的小鱼,已然衔着能掀翻巨舟的利刺,悄然游向了猎人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