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偏厅内,烛影摇红。
徐郡丞与李族长见到孙贲进来,连忙起身行礼,神色间除了惯常的恭敬,更添了几分欲言又止的焦虑。
“深夜来访,扰了府君休息,还望恕罪。”徐郡丞年近五旬,面白微须,掌管钱粮多年,是孙贲倚重的文吏之首。
而李族长则年长些,须发半白,李家是南昌城内数一数二的著姓家主,其家族在豫章北部势力庞大根深蒂固。
“无妨,二位请坐。”孙贲在主位坐下,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徐、李二人则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终还是徐郡丞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府君,今日城外射入的箭书。。。。。。下官也偶然得见一份抄本。其中言辞。。。。。。事关重大,下官与李公商议再三,觉得不得不向府君禀明城中。。。。。。近来的一些暗涌。”
孙贲闻言眼皮微抬:“哦?有何暗涌?”
李族长接过话头,声音干涩:“府君明鉴,自荆州大军围城,每日箭书、喊话不绝,城中军民早已人心惶惶。”
“而近日流言更甚,有言丹阳吴侯(孙权)已无力西顾,欲弃豫章;有言庐陵孙辅将军受交州牵制,援兵难至;更有甚者。。。。。。”
李族长顿了顿,偷眼看了下孙贲的脸色,才继续道:
“更有甚者,私下传论,言刘扬州(刘琦)乃汉室宗亲,持朝廷节钺,此来名为讨逆,实为收复王土。”
“而我豫章本为汉郡,孙氏虽雄踞一时,然终非正朔。今大势如此,若。。。。。。若能顺应朝廷,献城归附,或可保境安民,亦不失为保全家族之道。”
李族长这番话几乎将“劝降”之意挑明了,只是说得委婉些罢了。
徐郡丞在一旁补充道:“府君,非是我等有二心。实是城中粮秣虽可支撑两月,然柴薪医药奇缺,近日已有多起士卒家眷因冻饿病死者。军心民气,日益消沉。长此以往,恐不等敌军攻城,内部便生变乱啊!”
孙贲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
徐、李二人所言,他何尝不知?这二人一个是掌管钱粮的心腹,一个是本地大族的代表,他们的态度,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城内中上层一部分人的真实想法——厌战、求生、并且开始为可能的“改换门庭”做心理准备。
“朱校尉等将领,是何态度?”孙贲忽然问道。
徐郡丞苦笑:“朱殇将军。。。。。。仍是主战最力,每日巡防极严,弹压异议。”
“然其部下军士,面对城外日复一日的诱惑与威慑,也难免怨言滋生。至于其他几位本地出身的都尉、军侯。。。。。。私下探问,多是含糊其辞,既不言战,亦不言降,只道‘唯府君马首是瞻’。”
“唯我马首是瞻?”孙贲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好一个‘唯我马首是瞻’!怕是都在等我做这个决定,将来无论成败,他们都有转圜余地吧。”
厅内一时寂静。徐、李二人垂首不语,这话他们没法接。
良久,孙贲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那封刘琦的亲笔信,轻轻放在案上:“刘伯瑜今日遣使送来的,你二人也看看吧。”
徐郡丞与李族长略显惊讶,随即恭谨地取过信,凑在灯下细读。
越读,二人脸色越是变幻,待到读完,眼中竟都流露出几分如释重负与隐隐的希冀。
“刘扬州。。。。。。竟承诺保府君豫章太守之位?还言及文台将军(孙坚)旧功?”
徐郡丞声音有些发颤,“此。。。。。。此条件可谓优厚。且观其信中文辞,对府君颇有敬意,非是诈语。”
李族长也抚须沉吟:“若真能如此,府君,依老朽之见,这已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刘使君围而不攻,摆明了是给南昌留余地,若真要强攻,城破之日,百姓遭难不说,我等家族也未必能保全。”
“而献城归顺,既能免兵燹之祸,又能让军民各安其位,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