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夜色笼罩在江州境界处的一座破庙中。
破庙四处透风,残破的木门被晚风吹得吱呀作响,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蜷缩在角落,莫念则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偷偷观察。
昨日在钱有财的安排下,她混进了初来江州的流民中,这已经是莫念和他们在一起的第二个晚上。
流民起初只有八人,从莫念加入到现在,这个群体已经扩展至十四人。
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可这十四个人凑到一起抱团取暖,却寻不来一顿像样的吃食。莫念已经整整两日不饮不食,现在是饥渴交迫,但又无可奈何。
“娘,我好饿。。。。”是一位看不出男女的孩童在说话,他衣不蔽体、头发枯黄俨然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他扯住娘亲的衣角,轻轻摇晃。
“东儿乖,等进了江州境内,安了家,就能顿顿有肉吃。”那位妇女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孩,仅用一张烂布包裹着。
莫念此时披散着头发,低下头遮掩住面容,这些苦命流民的交谈一字不差的落入她耳中。
她手指微微瑟缩了一下,心中不知有何感想。
他们不过是来江州讨生活,就要惨遭登仙教的毒手。尽管她这次能出手制止,那以前呢?毕竟江州乞丐可是有不少人,而这些人都枉死在天云顶上,有些甚至生不如死的还在苟活,被不断试药折磨。
“婶子!东儿!你看我找到了什么?”一个轻快的声音先一步飞进来,随后一个怀中揣有好几个紫色果子的男孩跑了进来。
他赤着脚,一脸知足的笑,嘴唇被染成紫色,看样子他吃了不少。
那个男孩先将果子分发给其他流民,剩下的才留个自己的亲人。
莫念也收到了果子,紫珠般的果子,颗颗圆润,沾着草木气息,咬下一口,汁液就从嘴角留下。
“这是什么果子,为何是紫色?”有人提了一嘴,这个问题正是莫念在疑惑的。
那个男孩擦着嘴角的汁液:“是江州独产的果子罢,在林中找到的。”
这个回答很有信服力,就算吃了这个来路不明的野果导致他们死去的话,他们也绝无怨言,毕竟真的饿了许久。
男孩把野果朝妇人那边推了推:“婶子你多吃点儿,就有奶水喂小夏了。”
“好。。。。。”妇人眼眶早已湿润,捧起果子就塞进嘴里。
其他人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野果,但这是人家摘的,也不好再要,只能眼馋。
莫念跟在流民队伍中一整天,对这一家四口印象极其深刻,一个女子带上三个孩子漂泊,很难不让人注意。
妇人性子软,在外全靠那个小男孩做决断。小男孩约莫十一二岁,个子却只到莫念胸前,就敢‘大言不惭’地说保护别人。
莫念害怕自己的样貌吓到旁人,都是用头发掩住。而那个小男孩看到了,却踮脚拍了拍她的肩膀:“外貌是次要的,拳头够硬就不会被人欺辱。”
那是小男孩对莫念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
月华从屋顶的洞口倾泻而下,照得庙中积的尘土愈发清明,恍得莫念睁不开眼。
倒下前,视线中是小男孩硬撑的身形。
这一觉是莫念这一年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尽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枯草推上,周遭散发出阵阵刺鼻的腐臭味,周围人依旧睡得很沉。
而那个小男孩早在她之前醒来,此时一脸疲惫,红血丝布满眼球,警惕得跪坐在亲人旁。
察觉到莫念起身的动作,立马朝她看过来,虚哑的声音道:“昨晚那个野果有毒,我们好像被骗了。”
不是好像,就是被骗了。那个男孩又带着哭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随便摘不认识的果子给大家吃,害得大家。。。。。”
莫念看他用稚嫩的脸庞,做出自责的模样,忽然想起他也才是个乳臭未干的稚子,只是这几天被他故作老成的样子,给模糊掉他的真实年纪。
莫念轻声安慰:“如今的情况尚不清楚,况且大家几日未进食,没了你的野果,也活不了多久。”
许是她实在说不出安慰人的话语,小男孩听了鼻头一酸,积攒许久的泪意瞬间决堤,顺着脸颊滑落,冲走了脸上的灰尘。
“你别哭啊,我不说了。”莫念一阵手忙脚乱,想上手为他擦拭,但想到自己的脸,还是低着头掩饰。
“我只是气我自己没有,带着婶婶他们流浪,害他们吃不饱,好不容易有像样的吃食,还是有毒的。”他哽咽,抽了下鼻涕:“更可笑的是,就算不是那个果子,我们也会被饿死。”
莫念皱起眉头,含蓄道:“可你还是孩子。。。。”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拼命摇头,泪珠在动作间砸在地面。
他是个被迫长大的小孩,一直以来他都在故意忽略这个事实,而婶子每每看到他的身影,总是下意识的别开眼。每个人都在告诉他,长大了就能保护自己的身边人,却没有人教他该怎么长大。
直到莫念告诉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便再也忍不住,只想好好痛哭一场,可就算哭也只能闷住,他害怕哭声惊醒熟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