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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枝第58节(1 / 2)





  赵姝十七八就在港城以模特身份出道,后来转去拍电影,从初恋小白花到拼命三娘、飒气女霸总、再到如今一派息影多年岁月静好的影后。

  出道二十年,从不缺人设,早期黑历史也有,跟了程靖远后就没什么人去翻了。

  那阵子,舒晚镜在程家闹得很难看。

  逢节聚在老宅,舒晚镜怕见程家的人,怕听那些温声细语掀她伤口的假意安慰,每次都缺席。

  几个伯母婶婶凑在小厅喝下午茶,提起舒晚镜便叹气皱眉,说这种事有什么可闹的,是不是这些搞艺术的女人就容易多愁善感,也太不体面。

  好像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跟丈夫两三年不同房,公共场合也能挽手臂演夫妻情深,这才是正宫太太该拿捏的体面。

  再后来,她们不说舒晚镜不体面了。

  说辞更隐晦秘辛,只悄悄点一点太阳穴,压低声道:“肯定是这儿受刺激了。”

  几次三番,就连程濯也被接到了老爷子这边来住,搬行李那天,阴灰早晨,门口停着两辆保姆车。

  舒晚镜不许老宅的人进来,不分好歹地当恶人,对程家所有人都厉言相向。

  程濯自己提着箱子从二楼下来。

  舒晚镜拔了酒塞,半瓶弥尔顿达芙在她手里晃,程濯欲言又止,她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过去。

  等程濯走到门口,她忽然踢翻松节油,铺开的画布上浊色翻驳,穿堂风凛凛似一道利剑掀过,味道极刺鼻。

  少年屏息稍顿,门口的两个老宅佣人急忙迎上来,像拉他出苦海般的请他赶紧上车,又絮絮念叨起,这些天老爷子多么担心他。

  过了几天,程濯放学后接到电话。

  电话里的舒晚镜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期期艾艾,低泣着问:“小濯,妈妈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他到底还有多少耐心?

  又是多少次重蹈覆辙,他爷爷发火再也不许他回去了?

  任何一个人,从这世上突然消失,都足够震惊周围的人,何况舒晚镜的死毫无预兆。

  在叔伯的老婆们猜测她可能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满身是刺的抗争。

  扇赵姝耳光,下程靖远的脸,再招人嫌、再不顾体面的事她也做得出来,程家把新闻压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连叔伯的老婆们都开始假意欣慰,恐怕这位艺术家真学会怎么当程太太了。

  她不当了。

  遗书里能看出那一刻的舒晚镜有多清醒。

  她说:

  “也许花点时间,我就会走出这段失败的婚姻,会原谅所有谎言,毕竟人生那么长,可人生真的太长太长了,十年二十年,我怕有一天连我都会忘记这种痛苦,而给我痛苦的人都终将被原谅,我不想原谅。”

  消息通知到舒家那边是深夜,舒晚镜的哥哥惊滞片刻,带着睡意的声音低低烦躁,“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由程舒两家主导的环能地产即将上市,多少人盯着看着,这种时候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有不可预料的巨大变动,何况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忽然丧妻,死因还是自杀。

  多体面的豪门世家,绝对的利益面前,连丧期都要瞒,都要改。

  无比惊愕的少年,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环。

  他沉默到像病了一样,能做的大概只有在葬礼上把一束带刺的白玫瑰,闷不啃声地抡在沉痛悼念亡妹的男人脸上。

  咬着牙,声音似檐下冷雨往外泄。

  “你最好少说话!”

  他的失控迅速被解读为丧母过激,相安无事地传递出去,掀不出一点点波澜。

  过了会,宾客稍清。

  程靖远叫人把一身黑衣的少年喊出去,在程靖远眼里,他的儿子骨子里流着程家的血,早熟聪慧,最懂体面世故。

  他不掩失望地说:“你对你妈可真冷漠,那是你舅舅!你妈刚去世你就这样不给他面子,你叫你外公那边怎么想?”

  那是舅舅么?

  程濯只是冰冷地笑了下。

  舒晚镜离世两年后,程濯高中有回参加十四中组织的户外秋游,受了伤,不知道家里哪个女人起的头,说舒晚镜住过的地方不吉利,程濯不能老回去,无缘无故受伤,多少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病愈后,那栋别墅就被封了起来。

  连程濯也不能进。

  他开始学着抽烟,混在一群青春期叛逆男生里,大家吞云吐雾,撩妹泡妞,笑着问候彼此祖宗。

  他身处其中,不知道哪一次发呆被燃尽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无声地捻灭,抬头看好朋友放肆狂笑。

  他漠然看着周遭飞速变幻近乎扭曲的世界。

  怎么就是上不了瘾呢?

  刚去美国那会儿,他干了不少自甘堕落的事,游走在异国的灰色地带,只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清醒完整,他已经病了这么久了,身体里应该腐烂一部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