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少昭被陆旋用了笞神鞭,玄术尽失,是以並不能看见季泊舟方才发生了什么。
但他自身的零星感应还存在,是以也察觉了方才身边那一道逼人的阴气霎时退散的余响。
他嘆息又自嘲地摇了摇头,看向殿门外站得笔直的一排排威武的陇川兵士,又看了眼殿內臣子们看他那憎恶的神情,低头笑了笑:“该轮到我了吧?”
陆旋冷哼一声,將手上那柄长剑直接递给他,“今日当著文武百官的面,你没有亲自出言讲出自己当年的恶行,已经是给你留全了顏面。”
“你是个聪明人,是自尽以谢天下,还是让我动手杀你,你可以选。”
江远风看著陆旋手中的那柄剑,点点头,最终颤抖著手接过。
许久后,他抬眉看向陆旋,声音里带著一丝卑微的討好:“我能不能,最后求你一件事?”
见这人先前玄力尽失,失败后一心求死,这会儿却又开始提起要求来,陆旋和姜行顿时警惕地扫了他一眼。
就听得眼前人道:“能否在我死后,散尽侍妾,將我的尸身,放於咸宜坊姜宅中的书房暗室內,与里面的画卷一起,一把火焚毁?”
姜行將陆旋拦在了身后,他道:“这件事本王替她答应你。”
说著,双眸看向他:“还有其他未尽之事吗?”
姜行眸子里的警惕分外直白,殿內其他臣子在孙松年的带头下,看姜少昭的眼神也都儘是厌恶与痛恨。
陆旋被护在姜行身后,也那样静静地看著他。
看他是否还有狡兔三窟,是否还有玲瓏七窍。
忽然,眼前一道赤色飆洒,陆旋被姜行拦著往后退了两步,那喷洒出来的血跡,在地面霎时染成一个半圆的弧度,甚至不少落在了季泊舟的尸身上。
江远风猝不及防地拔剑自刎了。
大殿內传来一阵臣子们的嘘声,隨后在眾人的注视之下,江远风仰天大笑,笑著笑著,眼里便儘是泪光。
“无常,天道无常啊……”
他訥訥刚说出一句,喉咙动了动,竟是再说不出来任何话。
汩汩鲜血从他脖颈的血管中喷涌而出,在那乌色的官袍和白色的里衣衣襟上,染出欲望般浓烈的赤红。
隨后,那赤红一点点隨著他的生息变色,沁润进暗色衣线中,化成一团乌渍。
“咚”的一声,他沉重跌落在地。
与其他人的死不瞑目不同,在最后时刻,江远风竟然是笑著的。
他皱巴乾枯的眼皮一点点闭上,嘴角的笑意却一点点地散开。
他褪去了平日的虚偽与算计,精明与城府,只是那样淡淡又幸福地微笑著,像是精心准备了一番,要去见一个远方的故人。
新生。
是的,他这时的样子看起来,全然不像是在赴死,而是迎接新生。
江远风一死,陆將军立刻就命手下將人拖走。
根据他生前遗愿,让人带回咸宜坊姜宅烧了。
这样的人,留在大殿,只是对大梁和朝廷的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