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缘被溅了一身的凛冽寒气,也无需再说「明日我再来?给母后请安」。
苍茫大雪铺在笔直的宫道上,若缘牵着驸马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回她的住处。她比华瑶还不如,每年的例银少得?可怜。自她成年以来?,文才武略都不被赏识,皇帝没有?给她指派官职,她的日子就越发难过了。
今年秋季,京城发过一场瘟疫,朝廷给户部?丶工部?丶兵部?丶吏部?拨派了重?金,用以救灾抗险。
好?不容易捱过了瘟疫,秦州丶康州的农民接连起义,朝廷忙于筹措军饷,皇族也要为国库开源节流,做好?天下人的表率——这当然?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皇帝丶皇后丶东无和方谨依旧穷奢极欲,而若缘是真的捉襟见肘,就连打赏宫人的银子,她都拿不出来?了。
「抱歉啊,夫君,」若缘挽着卢腾的胳膊,笑容满面地对他说,「你同我成亲以来?,没享过福,尽吃了苦。」
卢腾脱下外?衣,罩在她的头顶:「阿缘的头发全白了,拿我的衣裳遮一遮。」
若缘一边打颤,一边打趣道:「我和夫君,白头相守了。」
「我这辈子和你在一块儿,」卢腾搂着她的肩膀,「下辈子也早早地等着你。」
若缘的唇角含着笑意,眼眸里却无一丝生气,阴森森的,比隆冬的冰雪更冷。
皇后宫殿前?的这一条路,仅有?龙辇凤舆可以通行。而若缘非龙非凤,不配得?到优待。她反覆回想着皇后侍女的神态,心热得?难受,空烧了一把怒火。她虽是公主,却有?名无实,大冷天被皇后扫地出门,徒步行走于宫道上,手脚麻木,宛如贱民。
宫墙之下,忽而传来?一阵窸窣声?,若缘抬头望去,瞧见几位大内高手把一顶轿子送到宫道尽头。那些高手轻功了得?,踏雪无痕,扬手拉开轿门,请出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
皇后的侍女打开一扇侧门,恭恭敬敬地递上手炉,接迎太医入宫。
太医快步走进皇后所在的殿宇。殿内微微地飘着香气,昼夜不休地烧着银炭,温暖如夏,和煦如春。
窗前?的花草盆景纷然?俏丽,皇后抚弄着一朵盛放的牡丹,神色沉静地问:「陛下的病情怎么样了?」
太医举目四望,再三确认周围没人,方才低下头,如实说:「陛下每日服用一丸丹药,药性大发,脉象愈来?愈虚浮,忽断忽续,躁气比从前?更严重?。」
「本宫让你细查丹药,」皇后斜眼瞥他,「可查出些什么了?」
皇后的威势迫人,太医不由得?跪地磕头:「娘娘恕罪,微臣看不到丹药的方子,设法弄来?些药渣,其中含有?不少……水银。」
「市井小儿皆知水银有?毒,」皇后厉声?问道,「陛下的龙体关乎国体,焉能每日服用水银?!」
太医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今年开春,陛下染了恶疮。臣等使?用水银丶黄连丶粉锡,研匀做药,湿敷疮上。数日之间,陛下痊愈。然?而,然?而,就在前?一个月,陛下病情加重?,慢慢地发作了一身的恶疮。」
皇后的手指骨节僵硬,状若平常地问道:「陛下这病,究竟何时染上?」
「约是三年前?,」太医道,「彼时,陛下的脉象略显沉滞。」
皇后略一思索,又?问:「几位公主丶皇子的身体可还康健?」
太医据实禀报导:「大皇子丶三公主一向康健。四公主丶四驸马大婚之前?,太后宣召微臣为其诊脉,可喜可贺,四公主……」
皇后嘲讽道:「四公主曾经?说过,她在战场上负过伤,落下了病根。」
太医不免有?点?尴尬,仍然?实话实说道:「四公主无病无恙,四驸马健壮如牛,他二人的根骨资质极佳,内功精妙深湛,自有?护体之能。」
皇后听得?心烦,直接问道:「八皇子的体质和资质如何?」
太医斟酌措词:「八皇子的体质……体质完好?无损,资质……资质是大器晚成,八皇子才十三岁,还没成年,暂不可与四公主丶四驸马相提并论。」
皇后一字一板地说:「谄媚之语,不必再讲。」
太医磕了一个响头。
皇后抬起手,止住太医的跪礼,又?道:「近几年来?,陛下宠幸了不少嫔妃。每年约有?十几位怀孕的妃子,其中绝大多数肚子还没鼓起来?,就先遭了小产。侥幸出生的孩子或是夭折,或是无法习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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