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秦三越发惆怅。她不怨天也不怨地,只怨人命如蝼蚁。
秦三出?身贫寒,父母都是一穷二白的佃农,在这虞州的官场上,或许没人比她更清楚贫民的生活有多苦。
那种苦闷就像一杯苦酒,滑过她的喉咙,掠过她的肺腑,游遍她全身的关窍,带来一种呼吸不畅的窒闷之感。她忽然很想摇旗呐喊,极大声地呐喊,把?皇亲国戚都痛骂一遍,把?山海县的官员都暴打一顿,但是,骂完了,打完了,这世道也不会变好,这朝廷也还是原来的样子。
秦三仰起头?,痛快地饮下一杯烈酒,辛辣的酒水填满了她空荡荡的肠胃。她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满脑子都是「官匪勾结」四个大字。
正当此时,华瑶从?秦三的身旁走过,一句一顿道:「葛巾勾结土匪,鱼肉百姓,公?然谩骂皇族,犯下了弥天大罪,按律当斩。」
「殿下息怒!」秦三赶忙道,「葛巾是朝廷命官,就算葛巾有罪,卑职也不能?当场斩了她。卑职必须把?她押送到衙门,等候上头?的发落。」
华瑶微露笑意:「你倒是挺守规矩的。」
秦三微微弯腰,态度格外?恭敬:「卑职在武司当差,只会按照武司的规矩办事。」
华瑶端起一只空杯,也为自己斟了一杯酒。她细品酒香,压低声音说:「黑豹寨的地牢里一共关押了两百七十二个人质,全是虞州丶沧州丶秦州等地的平民,土匪残虐他们,驯服他们,最后,再通过陆运水运,把?他们转卖到全国各地……」
秦三倒抽一口凉气:「那些?人质还活着?吗?」
华瑶看着?秦三的双眼,诚恳道:「我攻下黑豹寨的第一天,立刻解救了人质,当时他们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如今调养了一个多月,他们的身体好转了不少。」
秦三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点,这般细微的变化也被华瑶看在眼里。
华瑶不禁暗忖,秦三比她想像中更关心那些?人质的状况,果然不愧是她欣赏的武将。
华瑶朝着?秦三走近了一步。秦三略显诧异,竟然往后退了退。
华瑶也没见?怪,只说:「接下来的这两天,请你帮我一起核查那些?人质的身份,好让他们早点回家,早点与?亲人团聚。」
秦三细思片刻,终究答应了下来。
当夜,秦三住进了黑豹寨。
秦三分不清华瑶的真话和假话,也辩不明葛巾的奸计和诡计。她准备详细地记录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奏报朝廷,只求朝廷秉公?执法,严惩葛巾的罪责,宽待虞州的
百姓。
深浓的夜色浸透了窗纱,秦三点燃一盏油灯,伏在案前,一笔一划地慢慢写信。
写到一半,秦三忽然记起,今晚的宴席上,华瑶问过葛巾一句话:「皇后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短短九个字,牵连甚广。
秦三的后背不由得冒出?一片冷汗。
她垂首,停笔,昏黄的灯光洒进她的双目,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变得?更加模糊。她叹了一口气,心底的烦闷久久挥之不去。
月亮升过山峰,照在层峦叠嶂的山谷间,天地万物仿佛安静了许多。
秦三房中灯火尚明,灯光从?窗纱里透出?来,把?秦三的影子投落在地。
华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她轻轻地踩住那一道影子,秦三也抬起头?来,隔着?一扇半开的窗户,她们二人的视线交汇了。
秦三还没开口,华瑶就对她笑了一下:「这么晚了,你还在忙公?事,真是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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