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起,」华瑶扶住沈希仪的手臂,「你不必对我行大礼,我早就把你当作自己人了。」
沈希仪出身寒门,举止却是十分的端庄,比起金玉遐,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调香的本事也很高超,每一根发丝丶每一寸肌肤都?透着幽淡的莲花香。华瑶与她亲近片刻,难免有些?飘飘然。
沈希仪的声?调更轻柔:「请您继续进军,尽快收复邺城丶庚城丶宛城……乃至整个秦州。只要您夺取了秦州,那凉州丶沧州也将归顺您。」
华瑶却道:「时局动荡,我还没有万无一失的计策。我入驻彭台县也没几天,这?秦州东部的十几万流民?都?往彭台县跑,你打?算如何安顿他们?倘若你置之不理,那在下?个月的邸报上,你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沈希仪笑了一声?:「区区骂名而已,我怕什么,难道您以为我是弱不禁风的人吗?您把我当成谁了?」
自从华瑶入驻彭台县,沈希仪就格外关注华瑶的动向。
这?些?日子?以来,沈希仪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沈希仪听说,华瑶的身边曾经有个谋士,名叫「杜兰泽」。
杜兰泽年纪轻轻,才?高八斗,但她体?弱多病,身形也清瘦的像是扶风弱柳。华瑶怜惜她丶器重?她,经常与她同桌而食丶同路而行,她在华瑶心目中的地位必定非同寻常。
后来,杜兰泽离开?了华瑶,改投了三公主高阳方谨。
沈希仪怀疑杜兰泽与华瑶仍有联系。
沈希仪故意提起「弱不禁风」,原是想试探华瑶的口?风。华瑶似乎察觉了沈希仪的意图。
华瑶收敛了笑意,轻声?道:「你这?些?话,从何说起?」
沈希仪跪在华瑶面前,伏地叩拜:「我一时情急,多有失礼,望殿下?恕罪。」
华瑶轻轻地敲了敲软榻的扶手,用?一种闲聊般的语气说:「我本以为你和我同心同力,现在看来,你和我应该是互相依靠又互相猜忌。彭台县被叛军围困了三个多月,我率兵剿灭了叛军,这?其中的艰险,没人比你更了解。」
沈希仪连忙道:「微臣感激您的救命之恩,却不知?如何报答您。您在民?间极有威望,您的仁心义举也是微臣亲眼所见。请恕微臣冒昧直言,君王之圣德,恰如日月之辉光,普照万民?,泽被天下?,当今的诸位皇子?或公主之中,唯独您有君王之像……」
华瑶打?断了沈希仪的话:「我确实救了你的命,但你也不用?把这?一份恩情时时刻刻挂在嘴边,我并?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沈希仪再次叩拜:「殿下?的大恩大德,微臣铭心刻骨,没齿不忘。」
华瑶依旧散漫地斜坐在软榻上,语声?不急不缓地说:「你也看到了,在本月发行的这?一份邸报上,彭台县的胜仗与我无关,
方谨夺走了我的战功,朝廷把功劳算到了一群窝囊废的头上。」
话到此?处,华瑶的神态与初时大不相同。
沈希仪抬头看她一眼,竟不敢再与她对视。她双目之中的一切情绪,就仿佛是消散的云烟一般渺无影踪。
华瑶毕竟是高阳家的公主。纵然她不是无情之人,她的情意也淡薄得很,她能容忍臣僚的冒犯,却不会忽略君臣之别丶尊卑之分。
沈希仪有些?惘然。她斟酌着说:「内阁擅自专权,朝纲荒废已久……」
她一句话还没讲完,华瑶再次打?岔道:「你知?我知?的事情,没必要一而再丶再而三地重?复。朝廷现在夺了我的战功,将来就敢削了我的兵权,但我的手里不只有这?一万兵马,沈希仪,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希仪的呼吸略微滞涩了一瞬。
沈希仪确实十分感激华瑶,但是,沈希仪也有自己的私心。
沈希仪在彭台县扎根多年,她对彭台县的感情极其深厚。她知?道华瑶必将造反。彭台县不能被华瑶当作大本营,彭台县的民?众更不能沦为华瑶的垫脚石。
沈希仪之所以劝说华瑶出兵,是希望华瑶率领一部分兵马离开?彭台县,另择一座更好的城池。华瑶所在的城池,必定是叛军围攻的重?心,那彭台县就能得到休养生息的良机。
华瑶看穿了沈希仪的心思,故意说起了「秦州东部的十几万流民?」。
沈希仪方才?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沈希仪回过味了,华瑶是在威胁她。没了华瑶的兵力支持,十几万流民?将会为彭台县带来一场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