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轻叹一声,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师姐可知一个人若长期挨饿,即便后来衣食无忧,她的身体也会保持什么惯性吗?”
陈辅以为她还想教训自己,心底愠怒,扭身回首,却彻底呆住了。
“会像这样。”她的眼神如此平静,手却自顾自颤个不停。
门后的张恕猛地捂住嘴,强行抑制喉间泄出的泣音,眼泪却更汹涌流出来。上苍无眼,凭何这样对待小庭!还不如活剖了她这个老婆子的心。
张庭放下手,笑了笑,“师姐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也不需要任何怜悯。”她拉着人重新坐下,“路是我自己选的,有得有失,我自负盈亏。并且,我已经比世上极大多数人幸运了。”
“我跟你说的那番话,不是为了教训你,也不是嫌恶你矫情。我想表达的是,人要是只往上看,就是一场自我煎熬的酷刑,最终成为压垮自己的山岳;知足才能常乐,适时往下看,方知自己早已身在福中。”
“人生在世,不是只有父母亲情,还有师门恩义,壮志凌云。”
“师姐,你陷于魔障太深了。”
那天晚上,陈辅哭了很久,似乎要将前半生的执念哭尽。
次日她终究还是走了,张庭虽然遗憾,但各人自有各人活法,强求不来。
当晚偷听的,不止老的,还有个小萝卜头。
豚豚眨着卷翘的睫毛问:“娘,崽姨真的没爱能力吗?”
张庭俯身将闺女抱在怀里,亲香一口,“真正感情缺失的人,可不会哭成那样。你姨太迟钝了。”昔年杨辅臣清贵如传胪,名声极佳,仪表堂堂,真的没有世家大族看上吗?
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豚豚笑眯了眼,也贴着她的侧脸,甜甜蜜蜜吧唧一口,“崽有多多的爱能力,多多爱娘~最爱娘!”
“是吗?昨天是谁说讨厌我,只跟爹好?”
豚豚想不到大人心眼这么小,竟然还记隔夜仇,瘪着嘴巴说:“昨天的崽不能代表今天的崽,崽跟娘最亲!”
“娘爱崽不?”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伸到张庭脸上,眼睛眨巴眨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最好玩,张庭故作迟疑,“这个嘛……”陷入沉思,好似遇到天大的难题。
小猪崽子顿时急了,扭着屁股往上窜,肉乎乎的双手抱住老母亲的头猛摇,“娘说话!娘爱崽!说话!”大有老母亲不喜爱她,就强逼着老母亲喜爱的架势。
甭看小猪崽子豆大点,力气还不小,晃得张庭脑汁都要出来了,她摇摇晃晃稳住身形,把小东西撕下来。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小孩。
“你是娘生的,娘还能不爱你?”脑袋嗡嗡的,敷衍大喊大叫的混世魔童。
豚豚满意了,“崽知道了。”顿了一瞬,老气横秋背过手,“你们大人羞羞,就喜欢把爱挂嘴巴边。”嘴上嫌弃,小短腿倒是摆弄得很是欢快。
小屁孩自己玩去吧。张庭将她放到地上,发现这个年纪的小孩逗弄起来容易,想要收尾不简单。
还是小孩他爹好玩一点。
她这就去找小孩他爹交流育儿心得。
“啊——”还没进屋,张庭就听一声尖叫,是宗溯仪的声音,她三步并一步冲了进去。
微喘着气,“怎么了怎么了?小仪。”是有盗贼,还是有蛇鼠窜进来?
宗溯仪跑过来缩到她身上,可怜巴巴揪着她衣袖,指着床颤声说:“里边、里边有东西,浑身滑溜溜的,扭来扭去,好可怕!!”
这就是蛇了,张庭问:“什么颜色?”
宗溯仪哭唧唧:“红色,不不不紫色!!好丑好恶心!”
她安抚夫郎,“没事,没事有我在。”实际如临大敌,红色、紫色一听就是剧毒的蛇,但京都从没听说过啊?
张庭让夫郎先出去,她将蛇给叉出来。
宗溯仪怎么都不肯,紧紧抓着她,呜咽啜泣:“我不敢。”他感觉除了妻主身边,阖府上下哪里都像是被那东西爬过似的。
张庭让夫郎稍安勿躁,听自己指挥不要乱动,然后做好防护,找了个叉子小心靠近床边,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脑中反复演变待会发生的变故。
宗溯仪揪着她的衣服,呼吸几乎停滞。
张庭趁机掀起被褥,然后见到了——
额,一条扭动的小蚯蚓。
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