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惠阿哥忽然要求换掉兆惠。
若是时间推到一年多以前,乌雅家只怕会硬气的腰一挺就把人接回去了,但那是康熙五十二年,四海升平,远无兵祸,近无天灾,前朝后宫都难得的一片平静,而正是这种平静的氛围下,世族和百官们略一核算,当今的这些个适龄皇子中,可堪托付的竟没几位了!
而从前因为行事不肯周转,出了名的铁面冷脸的四阿哥,一时间竟隐隐有成为大热选手的态势。
当然,凡是在四阿哥哪儿吃过挂落的,都还不看好他,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长着眼睛,看出了康熙帝的落棋姿势。
此时再结合康熙帝对福惠阿哥的态度,便看得出从前的“无稽之谈”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这般情状之下,乌雅家当时自然不肯失去这一条大腿,这对兆惠来说,也是情感上完全不能接受的。
可怜的小胖墩兆惠,因为日常心大,被虞衡先练手一试。虞衡虽心想着要徐徐图之,却因急躁不安推的乱了方寸。
虽然最后阴差阳错,以宫变时兆惠舍身挡刀让兆惠得以照旧留在上书房了,彼此间却各自留下了阴影。
兆惠自己都没察觉,他之后事事都求赢争名,且动辄为了目标宁愿以命相搏。虞衡也因为心中有愧,对他更多纵容,这些年给他收拾了烂摊子无数,导致京中众人提起兆惠,就忍不住吐槽:这小子命好!
而命好君兆惠也非常认可这一定论,他们上书房五人组早就因为各种原因四散开来了,但他依然稳稳的在中间站定。
嗯,怎么说呢?就相当于小情侣们分手了,但作为大家一起养的小狗,小狗依然被两边关爱……
不过这可能也取决于此人实在没长情根,不慕少艾,满脑子除了赢就是吃。
而当年有传闻说,康熙帝在选不定继承人的情况下,已经开始着手从皇孙里挑人选了!
这个结论传到康熙帝耳朵里时,已经颇有种不顾当事人死活,只一昧的宣扬皇位继承人已经敲定了的“一锤定音”的态势了。
康熙帝本人都表示:他也是才知道此事。
康熙帝略一思索便叫魏珠去查:是谁?在散布这样的谣言?是何居心?是要逼着朕给出态度来吗?
查到结果却叫康熙帝大吃一惊,这谣言竟不是别人传的,来源居然疑似是虞衡本人。
康熙帝深思熟虑了一辈子,这回也没立刻动怒,略一思忖,便觉得其中必然有诈,遂又叫了梁九功去查。
魏珠都服了,他寻思着这次这么容易就查到,一定是他能力又提升了,合着还是给人家梁九功当踮脚石了。
果不其然,梁九功那边磨磨蹭蹭的踩着点查出了新的结果来。
魏珠直着眼睛在边上学,梁九功特别轻描淡写的呈上了证据,依魏珠看,此事要是叫他来,他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但梁九功居然厚着脸皮说自己费尽心思,只能查出那人和十四阿哥府里的管家有些首尾。
康熙帝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叫梁九功歇下就好,很明显,再多的他也不想听了。
此事说大不大,但从这天起,十四阿哥在康熙帝这儿的破绽便越露越多。
正所谓水落而石出,从前有哥哥们在前面拼杀冲刺,斗得乌鸡眼似得,便显不出十四阿哥来,如今夺嫡大舞台正是空虚无人的时候,康熙帝的手劲便也收了许多。
他且观察,且调教,奈何另外的几个都想开了似得,完全不上道。
要不说人性本贱呢?屁股下面那个龙椅天天有人惦记的时候康熙帝很烦躁,但没什么人惦记了他又不习惯。
再加上自从他为了哄虞衡玩,带他出去散心,爷俩微服私访了一通。
这个口子一开,皇宫就显得逼仄起来,乾清宫的奏折也像枷锁似得。
康熙帝一度很喜欢跟人玩“你猜我如今几岁?”这个游戏,无他,他在民间见多了沧桑无比的同龄人,颇有些对自己保养得宜的优越感和沾沾自喜。
这些人不知道他是当今皇帝,他们发自内心的赞他年轻,让康熙帝更为志得意满。
只是这游戏玩了数次,终于有一次翻了车。
康熙五十三年春秋相接时,正赶上京城边上的翼州广安府暴雨连天竟闹出了洪灾来。
又因为紧跟着就是康熙帝的寿辰了,下面的“大聪明”唯恐这个糟糕的消息冲撞了圣心,扫了帝王的雅兴,当地官员便瞒而不报,只说当地雨水略多。
结果因为没有紧急预案,雨水又超出预期的磅礴,导致广平府一夜之间被洪水过境。
后来的地方志记载,此次暴雨连下九天九夜,直接导致大水冲垮堤坝,导致“万家如鱼泣,千家似鸟栖”,光是绝户就达到了八十余家,一时间广安府几乎成了人间炼狱。
而时年六十一岁的康熙帝刚于去年过完六十大寿,因为六十大寿上收到了八阿哥胤禩送的第三只海东青,且这只鹰呈递到康熙帝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让康熙帝当场勃然大怒,还是众位阿哥齐齐求情说好话,加上十四阿哥跳起来维护他八哥,直言这绝对是个误会,康熙帝便真的没有放大此事了。
这让朝中众人又忍不住把目光落定在十四阿哥身上。
是啊,三阿哥文人义气,四阿哥像冷脸臭石头,五阿哥不堪大任,只想躺平,八九十三位爷如今已经连点卯都敷衍的很了,这么顺下去,十四阿哥简直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新选手,重点是“新”,年轻,好控制……
“死鹰”事件后,影响最大的只有两处,众人还没觉出什么来,八阿哥却借着此事的风头主动把手中的不少权利交了出去,正所谓权责一体,八阿哥虽失权却得到了清闲。另一处影响便在康熙帝这儿,他对年龄和死亡更加避讳了,又因偶听民间说人老了之后要少过生日,免得提醒了阎王殿里的那些位勾画命簿的,他六十一岁生辰便打算一切从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