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风息是很爱笑的妖精。
他整日自由自在地在森林闲逛,带着洛竹和天虎跑到山脚下的小镇子去玩,然后给虚淮和玉珠打包一份糕点,再踏着夕阳闲聊着回山上去。
小桃和小夭也会在镇子里闲玩,每次碰上两人都在斗嘴,争论的问题也让风息感到莫名其妙,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一个论题是:树爷爷睡觉的时候是把胡须放在被子上面还是下面。
而他们会在湖边第三棵银杏树那里挥手告别,前往不同的方向,回到各自的住处。
如果玉珠能够按时回到森林,那风息回家时,就能看见她的身影。
有时她会看书,不是那些文绉绉的古文,而是那些志怪小说、新奇故事,看得入迷了,都听不见风息叫她吃饭。
还有时她会突发奇想,把住的地方都打扫一遍,然后从不知道哪个角落翻出风息小时候写的字帖,玩的纸鸢,甚至穿的衣服也在……她不知道虚淮收藏这些东西要拿来做什么。
少部分时候,她在会馆忙了一天,回来累得倒头就睡,然后被洛竹吵醒,睡眼惺忪但又耐心听他说这一天发生的故事。
总之她会回来,然后风息能够见到她,这一点也被他归类到宇宙真理的类目中,绝不会改变。
这就是风息的一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从未对此感到厌倦。
风息总以为过去的世界和他毫无关联,而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将成为永远,他拥有一种侥幸心理,认为那些不好的变化并不会真正影响他的生活。
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能够用一两句话解释清楚,风息自己也不能。
单单从结果上来说,风息变得不那么喜欢人类,但更加厌恶会馆。
明明是同类,为什么他们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好像为人类的行为而愤怒的,只有他。
但风息可以忍耐,也不会轻举妄动,因为还不是时候,因为人类还没有过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或许他心底还有一丝对会馆残存的希望。
在山脚下的煤碳厂建立之前,他一直是这么忍耐的。
说来也奇怪,最先发现这块地方有煤炭资源的竟然是人类,而非日日生活在这里的妖精。
风息眼看着山脚下大张旗鼓地开始建厂,围山,又来了许多人对着他常去的那片树林指指点点,他不知道人类又在搞什么玩意,只当他们又要建一个新的房屋,眼不见心不烦,便也不去理会。
后来煤厂建成完工,雇了很多工人,厂房外搭起了一片片简易的帐篷和铁皮屋,女人和孩子也住进来,一时间这里变得热闹无比。
但是更加显而易见的变化是,空气因为煤粉而变得浑浊,还伴随着瓦斯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嘶吼的蒸汽声一同打破森林的宁静。
最先搬走的是阿虎,他的行李很少,一块四方的布就足够。
然后是大天,他往北方走,说这么多年一直在龙游,也该出去看看。
陆陆续续也有其他妖精离开,风息保持着笑容目送她们远去,说好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庆祝。
只是到了晚上,玉珠回到森林时,洛竹指着湖边告诉她:“风息在那边待很久了。”
夜晚的湖水平静,毫无波澜,一轮明月落在湖底,风息就这么出神地看着那飘忽的月亮,幻想他变成一只猴子,一次次地去捞那水底的虚妄。
接着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玉珠坐在他身边,不发一言,只是不时拿眼角余光瞥向他。
风息沉默了许久,想不通似的开口:“为什么走的是我们?”
“如果有一天,连我也不在这里。”他侧过头注视着她,紫色的眸子在夜色里是昏暗的黑,“那龙游还是我的故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