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母后,我这一身脏得很。”周昭躲闪不及。
皇后拉了周昭的手站起来,嗔道:“母后生出来的孩子,脏怕什么。”她细细打量着周昭,又低头拭泪,“长高了,也瘦了。”
周昭故意逗皇后开心,说道:“比澈哥哥高了吗?”
皇后亲昵地刮了刮周昭鼻梁:“你这妮子,还记得有个澈哥哥。等你见了他,比比就知道了。”
周昭破涕为笑,终于腾出空儿来看旁边站着的那个少年。少年不待她相询,便甜甜笑道:“昭姐姐,许久不见了。”
皇后拉着周昭的手,笑说:“昭儿,还认得这是谁吗?”
周昭一听他说话便认出来了,问候道:“是折杞啊,模样长变了许多,我都认不出了。”
折杞当年像个地里刚拔出来嫩生生的小白萝卜,周昭见他不是在哭就是被欺负,如今不但长高许多,气质也变了个样儿。
皇后假意斥她:“你这丫头一跑就是两年,母后也快认不出你了。这两年多亏折杞这孩子有心,常来宫里陪着母后说话,你二哥走得早,你又……”
皇后提到伤心事,轻轻叹了口气。折杞温顺地站在旁边,体贴道:“皇娘娘,昭姐姐刚回来,折杞就不打扰你们说话,先回去了。”
“去罢。”
母女俩相携往昭阳殿去,一路上又说了不少体己话。末了皇后嘱咐她,待会儿一定要先去承乾殿看看宣庆帝。
“昭儿,你父皇当年虽然话得重,但这两年记挂着你呐。他是皇帝,你得先好好认错,知道吗?”
“母后,儿臣记下了。”周昭拉着皇后撒娇,皇后心里高兴,又吩咐流筝多准备几套衣裙,“换了这身衣裳再去,免得你父皇看了又生气。”
周昭去承乾殿的路上心里忐忑,几欲退缩,半道上碰见来寻她的周澈。
安宁王周澈比她只大两岁,身子弱常年养在深宫,不像周昭另外两位哥哥驻守边关。去年封王宣庆帝赐了周澈“安宁”二字,也是希望他安康长乐。
周澈跟周昭走在一起,二人愈发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说周昭长高许多。
“澈哥哥,父皇会跟我和好吗?”
“傻丫头。”周澈笑起来如沐春风,“父女哪有隔夜仇,父皇也是担心你。”
周昭趁机告状道:“父皇还说不认我这个女儿呢。”
周昭说完这有些撒娇意味的话,浑身上下十分不得劲地抖了抖,像是要把那层鸡皮疙瘩给抖下去。
她在关外吃了两年风雪,男人堆里滚着,一边打仗一边长大,乍一见至亲,冷硬的盔甲底下又不由自主地生出些陌生的少女情怀,让周昭十分的不适应。
但仔细一想,周昭也才刚满十七。
周澈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周昭的脑袋,无奈笑道:“你这丫头……前面就是承乾殿,我在外面等你。”
周昭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进了承乾殿,心里七上八下,轻声唤道:“父皇,儿臣回来了。”
宣庆帝嗯了一声,看着周昭半晌,说道:“平安回来就好。”
周昭跪下道:“父皇,儿臣当年有错。”
没有想象中的大发雷霆,或是责难惩罚。
宣庆帝从台阶走下来,亲自扶起周昭道:“霍璋在信中都跟朕说了,此次晋川大捷,皇儿功不可没。”
周昭不敢应承,摇头道:“功劳全在北疆将士,儿臣只是尽微薄之力。”
宣庆帝满意点头道:“皇儿既有救世之心,又有救世之能,朕心甚慰。”
他拉着周昭的手,二人一步步走上龙椅,说道:“这个位子,天下人都想要,却不好坐。衡儿走后,朕一下子老了很多,愈发力不从心。如今见你们一个个都很争气,周家江山不至于没落,朕心里高兴。”
周昭心里发堵,她从前待在苍界山虽然学了诸多本事,但都如束高阁,纸上谈兵。
如今出去两年,见过堆成山的死人,尝过混着沙的白粥,看过白发苍苍举家南迁的老人,才真切体会到了这些年流年不利,国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