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走回熟悉的走廊,潮湿的凉意裹挟着烛台之上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阮见夏下意识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衣襟,脚步不紧不慢地跟在“先知”身后,目光却落在周围的壁画上,想着这次观察更仔细一点。
“先知”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在阮见夏头顶上方投下一道颀长而僵直的暗影,玄色长袍的下摆如同末世里凝固的夜色,擦过光洁的青石板地面,无声无息。
他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也不关注阮见夏在做什么,背脊挺得笔直,垂在身侧的手却依旧紧攥着,指节泛着青白,显然方才被阮见夏气出来的那股火气,半点都没消下去。
阮见夏在身后跟着,将“先知”的这幅样子尽收眼底,反倒来了捉弄的兴致,眼底倏地漾开一抹促狭的笑意。
她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些,随即拖着长腔,刻意装的蜜糖般的声音里裹着挥之不去的戏谑,慢悠悠地开口:“我说‘先知’大人,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你们这走廊九曲十八弯的,万一我一个不留神跟丢了,转头就去‘主教’大人那边哭鼻子抱怨,说你苛待新人,到时候‘主教’大人怪罪下来,你可该怎么办啊?”
“先知”的脚步猛地一顿,随即一股凛冽的寒气以他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在这个狭小的地方漫溢开来,冷的仿佛连周遭流动的空气都凝滞一瞬,阮见夏情不自禁打了个喷嚏。
这个小肚鸡肠的辣鸡,绝对是故意的。
阮见夏摸摸鼻子,在心里小声腹议着。
“先知”缓缓转过身,兜帽下的黑纱轻轻晃动,那双隐在纱后的眸子里的杀意,从刚才起就从未消退过,此时就像两柄淬了毒的小刀,死死地钉在阮见夏身上。
他的嗓音冷冽如霜,就好像阮见夏与柏渡幼时待过的孤儿院里的那间阴冷的地窖,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劝你最好安分点,别以为‘主教’大人护着你,你就能在‘渊生’为所欲为,这里,还轮不到你来撒野。”
“安分?”阮见夏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她上前一步,故意凑近“先知”,温热的呼吸拂过冰冷的黑纱,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十足的挑衅,“我本来是想安分的,可没办法啊——谁叫我手里握着伊利芙之树呢?有这棵圣树撑腰,我就算耍点无伤大雅的小任性,想来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顿了顿,目光精准地落在“先知”攥紧的手上,笑意更深,像一只偷到了葡萄的狐狸:“再说了,咱们现在好歹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要是对我不好,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渊生’的‘先知’大人,心胸狭窄到容不下一个新来的小丫头呢。”
“俗话说得好,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相信,‘先知’大人这般英明神武,作为组织领导层的第二席,一定能容得下我这个小小的窃贼,是不是?”
阮见夏面上一副笑眯眯的天真无知少女模样,视线却极具侵略性地穿透那层薄薄的黑纱,直直对上“先知”眼底翻涌的怒火,一句接一句说出的话也字字诛心,带着毫不掩饰的嚣张。
周围的气氛因为这几番挑衅,再度下降几度,阮见夏却全然不畏惧,原本故作甜蜜的声音也随之陡然冷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我也好心劝你一句——看好你手底下的那些人,要是谁敢对我动歪心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
“毕竟,我虽然比不上您和‘主教’大人神通广大,但收拾你们组织里其他的那些虾兵蟹将,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先知”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地起伏几下,才被他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来。
他自然听得出,阮见夏口中的“某些人”指的就是毫不掩饰自己恶意的“曼陀罗”,这几句话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可他偏偏发作不得。
“主教”的命令就像一道牢不可破的枷锁,死死地禁锢着他的行动,更像一道坚固的屏障,将这个可恶的女人保护起来,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恨得牙根痒痒,却没有办法处置她。
阮见夏望着他这副吃瘪的模样,脑海里蓦地闪过上一世的画面——那时的“先知”高高在上,用一种近乎看器物的目光评价她,说她是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工具,却没想到这么没用。
如今风水轮流转,见他被自己怼的憋着一肚子气的样子,阮见夏的心里只觉得一阵畅快淋漓,护法的接连被杀,到现在“先知”的吃瘪,最近接二连三的这些好事让她感觉积压了许久的郁气都散了一些,久违地感受到一种心胸开阔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