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茉转向田蚡,“丞相可愿一试,你也能请仙人上身,演一出仙人斗棋。”
田蚡难以置信,又怕真有神鬼莫测的力量害了自己,踟蹰不敢上前,当真为难。
卫子夫正陪在刘彻身边,主动请缨;“若真有仙人,妾愿为陛下探路。”
刘彻专注看着场中,不料身侧美人开口,正想拒绝,侍立在旁的卫青道:“陛下,臣去吧。”
刘彻点头同意,卫青快步走过来,李茉侧身用宽大衣袖遮挡,和卫青密语一番。
卫青走到棋盘前,撸起袖子,再次重现神迹。
人家李少君仙人斗棋神秘缥缈,这两个粗人大大咧咧,倒像是锄地、割草,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就粗鲁无礼。
喧哗声更大了,“怎么回事?”“人人都有仙缘?”“骗术?”
“其实,没什么稀奇的,利用磁石罢了。”李茉从卫青食指上摘下用肉色布料伪装过的磁石戒指,再次展示。
来之前,李茉就已经打听清楚,李少君会仙人斗棋(磁石移动棋子),点水为酒(把精炼过的酒精或酒曲趁人不被放入水中),木剑斩鬼(利用酸堿度不同呈现画面),好家伙,一水儿的小学科学实验,不能更高级了。
田蚡上前抢过,自己试了试,因不熟练棋子不能走到该去的位置,但的确能流畅移动。
“骗子!你骗了老夫千金!”田蚡大怒,李少君自入长安之后,是多少王侯将相座上宾,得到的金银馈赠堆积如山,压断牛车的横梁。
被当面拆穿,李少君依旧不疾不徐,缓缓向刘彻躬身行礼,自圆其说:“仙人斗棋,不过小技,博人一笑罢了。吾的本业是炼制仙丹,得长生之道。”
“长生之术学于前朝仙人安期生,安期生隐居是邑,住凤凰峰下修炼,遂以得仙,人人得见。吾曾吃过他的大枣,因此活了几百百年。他的大枣煮之三日始熟,香闻十里,可使死者生,病者起,健康之人食之,则可白日飞升。”
“仙人传承,脉络清晰。长生术乃由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后以道授马鸣生,马授阴长生,阴授朱先生,此二人亦我同门师兄也。”
瞧瞧人家这应变能力,一点儿没有谎言被拆穿的慌张,而是摆事实、讲道理,一副你不懂,是你们水平不够的样子。
田蚡又迟疑起来,他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信。之前李少君指着九十老翁说与他祖父一同游玩的时候,说出的事情的确只有老翁知道的。平时问询于他,也有精妙言论,掐算十分准确,都说到他心坎上。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骗子呢?
田蚡代表了殿内大多数人,大汉开国,已经经历七代帝王,世代传习的权贵,难道个个都是人才吗?天龙人中愚蠢者比比皆是。
“哈,这样的传说故事我也会讲,来点儿实际的。你的长生术,难道靠嘴说吗?”
李少君已经明白,他与李茉是生死之争,“吾已向陛下献上仙方,若非当年困苦,无法凑齐仙方原料,岂能让仙方现世?”
“一张永远练不成的仙方吗?”李茉讥讽道,“少府按照你的方子,收罗金银玉石、朱丹硫磺无数,可没见成果啊?”
“陛下如果不能戒掉骄奢淫逸的恶习,仍然贪图美女纵欲无度,四处征战讨伐,喜怒无常,使冤魂流落在荒野,让市井里常有杀头的重刑,那就绝不能炼成仙丹。”李少君昂头挺胸,眼神悲悯,劝阻君王简朴、节欲、止戈、宽容,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骗子呢?
艹!不让打匈奴!说归说、闹归闹,别拿匈奴开玩笑。
汉人,为什么是汉人,是大汉为这片土地上的人铸魂,不把匈奴撵出去,不把大汉的威严提起来,这片土地上的人,要以什么自称?
“四处征战讨伐?哪里?”
“窥视西域、染指草原、征讨闽越、组建羽林骑……桩桩件件,劳民伤财!”
“匈奴人怎么没打到齐地,砍了你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骗子!没有强横大军,难道任由外族欺压中原吗?”
“要拿中原百姓的命,去填边关百姓的命吗?百姓何辜?”
“少扯百姓,匈奴人的马蹄没踩在你身上,西南蛮族的箭支没射到你身上,你当然侃侃而谈。陛下身为大汉君王,不能庇佑他的臣民,又是何道理?”
“陛下只要修养身息,爱惜百姓,自然练得仙丹,飞升成仙。”
“胡说八道,天下是人族的天下,何人能得飞升!”
两人越说越快,相对而立,你来我往,大殿中人渐渐跟不上他们的速度。
“我恩师安期生已然飞升!服金液、千岁翁,蓬莱仙岛飞升,当日海边无人人亲眼所见!”
“绝无可能,自武王伐纣,封神大战之后,天下便没有人族能活着飞升!”
“等等,等等!”端坐上首的刘彻大喊:“等等!”
第53章
“什么人族?什么封神大战?”刘彻的眼神在李少君和李茉之言移动,不知该信谁。信李少君吧,他的“神迹”刚被拆穿;信李茉吧,没有哪家神仙规规矩矩给皇帝打工。刘彻干脆道:“今日巧了,两位坐而论道,可成佳话。”
李少君面色难看,他一路行来,见识过多少王公贵族,长得好、会说话,卖相十分不错。就没遇到李茉这样的,抬举她一起当仙人不肯,给她名望也不要,非要和自己争个高下。
李少君也听闻过李茉的名声,只是她如今在少府任职,头顶上压着无数人,以为是扯虎皮抬身价的,便没放在心上。哪个神仙在朝堂做官啊?神仙都是自由自在,跨虎登山随地走,三山五岳任遨游的啊!
因为拿不准,李少君便捋着长须,悠然道;“尔乃小辈,不与相争,且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