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茉上前一步,叹息道:“我只能答应你,只要他不害我,我不会害他。”
“不害他就好,不害他就好……总比别人强了。”皇后低声喃呢,“你帮他一把,他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日后会孝顺你的。我也会和娘家说,他们会支持你,我保证!”
李茉再次摇头:“我不害他,也没法儿帮他。平日里,我会尽本分,但若他和陛下起冲突,我会优先保全自己。”
一句话,正中皇后隐忧。翻开史书,从古至今太子的下场都不太好啊!
陛下是一个明君,明君的太子尤其难当。如果自己去了,太子没有后宫庇护,如同失去一只臂膀。皇后每每想到这里,心便如被蚂蚁啃食一般难受。可自己有什么办法呢?还有什么办法呢?
李茉走到床边,轻轻落座,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折叠垫高的袖口,伸出食指中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腕上。
皇后惊讶看着她,同在后宫这么多年,皇后不知贵妃还懂医术!
“脉搏极快,且停顿不规律,这是典型的促脉。”李茉想了想,拉起她的手,查看指甲,果然,没有染色的指甲泛着不详的紫绀。“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喜欢染指甲了,以前你从不爱这样浓烈的颜色。”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皇后便喜欢染指甲,而且喜欢浓烈的色彩,以前从没放在心上,如今全明白了。
“是心上的问题,我能看看你的脉案吗?”李茉毫不见外问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看的呢?皇后指着屋中靠墙的柜子到:“第一排第四格。”
李茉仔细翻看了脉案,推测——高血压性心脏病,最有可能的病因:“产育后患病?”
皇后点头,苦笑:“不敢声张,怕小人因此诘责吉祥奴,也怕陛下嫌弃。”
皇后今日苦笑得够多了,她是标准的贤妻良母,爱儿子胜过爱自己,敬重丈夫胜过疼惜自己。
李茉于医术而言只是“懂”,而非“精”,中医又是一人一方的精妙科学。别看太医院被骂的狗血淋头,真遇上疑难杂症,还是靠太医院救命。代表当今最高医学水平的太医都救不了,基本宣布死期。
“这病我治不了,白芷云游到江西了,我亲笔写信,求陛下用驿马传递,不出半月,定能赶回。”这是最后的办法。
“没用的。白太医擅长妇科,我这病太医院没办法,专精此道的名医也没办法,何必连累她。”皇后方才对李茉咄咄相逼,如今却对白芷温情脉脉。
李茉沉默,她叫白芷回来,也是担风险的。皇后不愿,她不会强出头。
“陛下知道实情吗?”
“可能知道吧……”皇后叹息,无所谓皇帝知情与否,人之将死,便什么也不怕了。
曾经死死瞒住疾病,真到要死的时候,恨不得拉所有人一起痛苦。
可是不行啊!仅剩的理智还吊着她,她还有吉祥奴,挣命生出来孩子,自己在人世间最牵挂的所在。
李茉能说什么,她只能最后安慰她:“我会履行诺言的。”
皇后强撑起身体,坐在床上对她弯腰:“多谢。”
“真不甘心啊,临死还逃不过向你低头!”前一秒,皇后还郑重感谢,后一秒,皇后半靠在堆高的枕头上,嘲讽自己,也嘲讽李茉。
皇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光看李茉,疑惑问:“你怎么留住君心的?我是陛下的结发妻子,他对我却只有敬重。那日他叫错人,还会把你呼作吾妻。皇后之位已经是我最后的体面,他却连这也要夺去,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我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事事处处以他为先,怎么比不过你撒娇弄痴,以色侍人?”
“后宫美人如云,我提拔了那么多妃嫔,比你貌美的也有,怎么没把你拉下来呢?你身子虚弱不能承宠,陛下却不嫌弃。初一十五来凤仪宫是祖宗规矩,那初二十六是什么?这些年,他初二、十六无论如何总要去你宫里,我又算什么?他若是属意你做妻子,为何当初不封你为皇后?”
“我真想不明白啊!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告诉我,实话告诉我,让我死个明白。”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李茉刚为皇后的爱子之心感动,片刻后又因她困于情爱,不憎恨皇帝,却苛责自己和情敌而叹息。
“好好养病吧。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你在一天,太子便安心一天,他今年才十二岁,即便是为了他,也该多撑些时候。”李茉只能用太子来激将。
“初二、十六算什么?你别走,我再加三万两,我把历年积攒的首饰都给你!”皇后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渐渐不可闻。
李茉走出凤仪宫,抬头望天,鸿雁南飞,晴空万里,天气好得与人心不符。——
作者有话说:没错,我又换封面了[让我康康]
第85章
凤仪宫中入目皆是白色,柱子、帘幔、灯笼、经幡……一切都是白的。
白中有一点暗淡的灰,是来祭奠的人身上穿的麻布素服。国母大丧,官员命妇,都要哭灵祭奠。
灰中有略深一些的黑,头上的乌纱帽、腰上的黑角带、脚上的黑麻鞋。
这种暗沉的黑白灰之中,摇晃的烛火是唯一的暖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