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科打诨没一会儿,灯光暗下,场控提醒:“承风上台。”
容纳了数万人的场馆,也有格外安静的时刻。
远远的几束白光照在墙壁,纪羽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看到台下蓝色荧光棒汇成一片呼吸的海。
“各组人员注意,演出五秒后开始。
“五
“四
“三
“二
“一
“开灯。”
第109章
直到许久以后,谭欣回想起这个夜晚,像是经历一场虚幻的梦境。
四万人汇集到场馆令声音无限地弥漫,像悠远的海妖吟唱捕获水手,四周尽是癫狂的呐喊声。
谭欣也成了沦陷的一员,费尽心机带进的相机被弃置一旁,耳道贯通着心脏,心房一阵阵紧缩,神经末梢都带着电意的酥麻,一路攀爬至后脑,连带着颈侧过敏般收紧。
窒息般的快感拉回神智,喉间传来刺痛,谭欣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余光中得体优雅的女生涨红的血色从颈下蔓延,五官、轮廓也渐而模糊,唯有那一双晶亮的眼睛一瞬也不离开舞台。
相似却又不同的双眼,同样的爱与沉醉。
舞台上四人身前都立着话筒架,追光披在身上,反射出微亮的光。
如同无涯长河里自顾自发亮的恒星,从遥远的未来看来不再孤寂。
新肉长出茧子来总是不容易,细弦滑过指腹带来刺痛,放疗期间纪羽的手上总在脱皮,指头包裹着的薄而韧的茧子也一块又一块脱落,后来再抱起贝斯,手指就起了水泡。
纪羽从前是痛得要哭的,眼泪窝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烧热的针尖悬在半空,贺思钧指甲边的裂口结了疤,在纪羽看来狰狞又可怕,眼睛一眨却模糊了。
贺思钧在哀嚎中将透明的水液用纱布沾走,一层药膏又一层创口贴将他的手指包裹。
纪羽痛得手掌发颤,问他的手被包成这样还怎么练习。
“那就不要练了。”贺思钧这么说。
迟迟没落下的眼泪就这么滚下来,纪羽气得用指甲挠他,手指受了力更痛了,连吃饭喝水都成问题。
那几天他没回家,就在贺思钧房里睡,纪律打电话来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又在想着离家出走,纪羽直接把电话线拔了。
贺思钧不在房里吃东西,但端着碗一勺勺喂床上的纪羽很是习惯,纪羽吃饱喝足要喝水,要换全是纽扣的小衬衣,还要指挥贺思钧写作业。
他说:“曲坚说这周就带我上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从前他从来不多问这一句,贺思钧理所当然地要跟着他,他兜这一圈子,贺思钧半懂不懂。
纪羽憋得脚一蹬,倒在枕头上侧着脸对他道:“我七月份还不识谱,现在还没到九月,我就能上台了哦。”满打满算还不到一个半月。
贺思钧明白了:“他想靠你赚块钱。”
枕头砸在他后脑勺,纪羽白眼横他:“你笨死算了,难怪连吉他也学不会。”
他坐起来,解开创可贴,指尖薄薄一层皮在药膏浸润下仍是软的,不过再没几天就能形成一道硬壳。
“等哪一天我把贝斯彻底学会了,像玩玩具那样,可能我就不喜欢了。”
贺思钧捉住他的手,重新上药。
“那应该很快。”
除了对人,纪羽的喜欢来得轻易又迅疾,以至于对所有事物平等地新奇。
有太多数不过来的一时兴起,贺思钧习以为常,纪羽也从没想改过。
这一时兴起竟然也度过了大大小小百来场演出,指尖的茧子薄了厚,厚了掉,后来听老麦说长了水泡不能挑破,歇几天,等它消下去再磨平就不会再长。
可能是纪羽一开始用了错误的方式,水泡还是会长,消不下去,不小心蹭到就成了血泡。
指头钻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