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下垂落的葡萄还青涩着,叶片已渐渐地枯黄。
“我们到里面去吧爷爷,外面架子上好像有虫。”
“那么大个人还怕虫?总不会掉到你嘴巴里。”
“会掉的,我一张嘴说话它不就掉下来了嘛,虫子蛰人可疼了,掉到嘴巴里我肯定就吃不了饭了,到时候葡萄熟了我也尝不到味儿……”
“你一天说那么多话,虫子不钻你嘴巴里钻谁的?”
“爷爷!”
……
“爷爷,我要去上学了,今年下雨多,葡萄不甜,还有好多都烂了,剩下的都不够分,您去年说都给我的,但今年弟弟妹妹也来了,我不给他们该说你小气了。”
巴文旭的牌位静静地立在供桌后,用了他最喜欢的红木,指明了让纪羽写他的名,焚香袅袅地抚上金印,像做着最后的检阅。
纪羽叩头,上了三炷香。
巴文旭把书画都留给了他,纪羽按遗愿将其中一幅送去了拍卖,巴文旭逝世的消息一传出,这幅字的价值便节节攀升,最后以七位数的价格成交,这笔钱投入了癌症慈善基金会。
据说特效针剂已经通过临床试验,大概没多久就能面世。
这笔钱至少能帮助八人挺过难关。
剩下的字画,都被纪羽带去了新家。
就在离学校不远的位置,纪羽选定了一套公寓,原本是打算自力更生,没想纪泽兰大手一挥,将上下几层都包下了,把家搬了过来。
不过他们也不常住,过去十多年,他们早习惯了各地辗转,不做空中飞人的日子实在对他们来说很寂寞。
纪羽不可能再时时陪着他们,也不再需要父母无微不至的照顾,就这么彼此忙碌,好像才是一个家的常态。
不过,偶尔能相聚,足够抵过所有奔波。
纪羽没体验过住宿生活,大一刚开始时还办理了住宿,只是才过了三天,他就因睡眠不足晕在课上,辅导员亲自给他办了退宿手续。
好吧,不是所有人的生活习惯都能互相匹配,纪羽渐渐习惯起独居生活。
韩姨偶尔会从老家寄些东西给他,纪羽一年到头冰箱里也没个空。
她离开的时候衣领处一圈都打湿了,纪羽抱着她,感受到她温热的怀抱,眼泪一连串地掉。
怕他一个人出意外,偶尔也有几个保姆上门做做家务,不过纪羽比以前更怕死了,从不做危险的事。
毕竟面对死生的本人可以很坦然,留下来的人却要日复一日地守着记忆继续生活。
如果无法相见,想念只增不减。
他和纪律的关系却从中达到了巧妙的平衡,大概是没有充分的理由生活在一起,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就像其他到了年纪会主动分家的兄弟一样,一年到头只在几个节日里见一面。
纪羽觉得这样很好,虽然纪律看上去总是有话要对他说,但有什么话,是过去十八年里没说过的呢。
伤害的、斥责的、道歉的、安抚的,那些依赖与钦慕早就随年岁增长溜走了,那本来就不该是轻易得到又能自然留下的东西,他们彼此都不需要再围着对方的生活打转,身体里流淌着的相似的血液,已经是最大的馈赠,让他们还能以亲人自居。
社会学的课程对纪羽来说不算难,只是那些不断解码又编码的词汇让他头疼,第一学期,他在图书馆里泡得满身油墨味,得到了又一个人生第一次。
他就不该向辽光透露他的学业,以至于每回亮相都得被起哄一次年级第一,纪羽为了保住这个头衔,不得以休息日还在家早睡早起勤勤恳恳努力学习。
家里堆满了书,虽说校图书馆里都有收录,但人员太密集,总是纪羽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没多久四周就坐满了人。
随着年龄增长,他免疫力好了不少,但还是容易感冒发烧,夏天太热容易出汗再着凉、冬天太冷被窝里很暖和、换季流感多发不宜和人接触所以非必要不出门。
直到大三时,纪羽才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形象很高冷。纪羽听了觉得这样也很好,有距离感的人才不容易被编排嘛。
要知道高中同学群里还在流传着他和贺思钧私奔的谣言。
一想到这儿,柳承的消息传来了,展舒文在电话里说柳母遭了电话诈骗,半生家当都被哄了去,现在正在家里闹死闹活,纪羽边听边订了车票准备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