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祭大典前夜,亥时已过万籁俱寂。
整座皇城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收敛了白日的喧嚣,沉浸在一种庄重而压抑的宁静之中。
各宫各殿早已落钥,唯有巡夜侍卫铠甲摩擦的轻微声响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规律得令人心定的更漏声,如同这寂静深渊中唯一的心跳。
秦府之内秦卿许刚刚褪下沾染了一日墨香的青色翰林官袍,换上宽松的常服。
明日便是关乎国运的春祭大典,他身为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需全程参与那冗长繁复的礼仪,必须养足精神。
烛火下他俊秀的面容带着一丝疲惫,正欲熄灯安寝,窗外却传来老管家秦福略显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二少爷,”秦福在门外轻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宫里有内侍来了,手持宫牌,说是陛下有紧急口谕,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秦卿许正准备解开发簪的手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攥紧。
春祭前夜亥时紧急召见这绝非寻常,是祭文出了纰漏,礼仪器物核对有误。
还是……江南道那尚未完全平息的风波又起变故。
亦或是陛下龙体欠安突发急症。
无数个念头如同冰锥,瞬间刺入脑海,让他指尖发凉,连带着呼吸都滞涩了几分。
“可知所为何事?”他强自镇定,声音却难免带上了一丝干涩。
“来人未曾透露,只道陛下催得急,车驾已在府外等候。”秦福的语气透着担忧。
秦卿许不再多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疑。
君命如山,刻不容缓。
他迅速重新穿上那身尚带余温的青色官袍,仔细整理好衣冠,确保每一处褶皱都平整如新,每一缕发丝都一丝不苟。
镜中的年轻人面色略显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波澜。
府门外果然停着一辆不起眼却规制森严的青呢马车,一名面生神色肃穆的中年太监垂手立于车旁,见到秦卿许,只是微微躬身,低声道:“秦大人,请速速上车,陛下等候多时。”
马车在夜色中疾行,车轮碾过空旷宫道的青石板,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一下下敲击在秦卿许的心上。
今夜的气氛格外不同。
马车并未驶向日常议事的干清宫正殿或西暖阁,而是绕过重重巍峨的殿宇楼阁,沿着僻静的宫巷,向着皇城那片平日里臣子绝难踏足的寝宫区域行去。
两侧宫墙高耸,投下浓重的阴影,唯有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晕,将前路照得幽深莫测。
秦卿许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陛下究竟意欲何为,为何选在如此深夜,如此隐秘之地。
最终马车在一处极为僻静的宫苑前停下。
引路太监率先下车,低声道:“秦大人,请随咱家来。”
秦卿许抬头,借着门前石灯幢的光亮,看清了宫苑门楣上悬着的匾额。
演武阁。
三个鎏金大字,笔力苍劲,透着一股沙场征伐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