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个林姨娘能为你所用也就罢了,要是不能,你定要提防她诞下庶子……一个得宠的庶子,有时比嫡子还令人忌惮。如有必要,你切记嫁到裴府后,伺机灌她一碗绝嗣汤药。若她成日邀宠,独占裴瓒,你万万不能心慈手软,须得使些手段,将她除了去。”
“念珍,你要知道,男人一贯薄情,不过是个受宠的女子,死了便死了,日后寻到新欢,定会将人抛诸脑后。你殷切小意服侍裴都督,天长地久,总侍奉枕席的机会。你要把握时机,多生子女,唯有孩子才是我们女子在后宅的立足之本!”
吴念珍谨记母亲教诲,她也有了打算。
倘若林蓉真不能为她所用,那么吴念珍为了在裴府后宅站稳脚跟,也只能心狠手辣除去林蓉这个祸患了。
吴念珍叹了一口气,心道:休怪她心狠,人活于世,又怎能不为自个儿筹谋打算。
已是傍晚,天地间洒满落日余晖。
山中湖泊倒映着垂柳,几棵野栀子树开出肥大花叶,还有白兰花落到平静无波的水面,如璀璨夺目的河灯一般,朝湍急的湖心游去。
林蓉静静看了一眼,心想:如果是那群文采斐然的公子小姐见了,定要念几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酸诗。
林蓉不会附庸风雅,她看到这样的初夏,想的却是那一口凉水湃瓜的清甜。
之前林蓉在裴府做事,每逢夏日,就有表亲姑娘来府上避暑。
大夫人好客,每每都会差遣外厨备好瓜果,送到迎风亭里去给客人们品尝。
表姑娘们行事矜持,即便喜欢吃红瓤西瓜,也不敢多食,每次绿珠带林蓉去端回果盘,总有几片西瓜剩着。
主子家的意思是把瓜果倒了,但下人们有时候也有“阳奉阴违”的急智,绿珠搜罗了吃食,便拉着林蓉躲到角门边上,再喊来富贵、春花,一起分食剩下的瓜果。
林蓉从来没吃过这种用冰沙裹着的甜瓜,简直消暑解渴,美味至极。
她小口咬着,每一口都要吮净了甜汁子,才慢慢往下咽。
那时的日子虽辛苦,却很有盼头。
林蓉数着日子,攒着赎身的钱财,想着去马奴王伯口中说的飞沙漫天的荒漠、四季飘雪的北域……她是自由的,只要她摆脱了奴契,她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
仔细一想,其实现在的日子也不差。
林蓉有完好的果盘可以吃,瓜果更甜,也更新鲜,只她每次囫囵咬上一口,就意兴阑珊地放下了。
林蓉说不出滋味哪里不同,又觉得好像哪里都不同。
林蓉看了一眼赤条条的足踝,她总觉得脚上挂着一条无形锁链,令她疲惫,负重前行。
铁链紧紧拴住她,链子的另一端掌在裴瓒的手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冯叔来找林蓉讨马:“林姑娘,今晚宴上请了船工,备舟游湖,欣赏山涧飞瀑。咱们爷邀了军将,已去船上议事了。爷托老奴给姑娘带一句话,你且跟着小姐们玩去,不必拘束,待夜里,老奴再来迎你回帐。”
冯叔办事老成,几句话就将要事交代清楚,还找了个小丫鬟给林蓉带路。
等林蓉赶到湖上楼船时,吴念珍等人已在船上静候许久。
见到了林蓉,那群围着吴念珍的小姐们轻笑一声,打趣道:“林姑娘来得太慢了,大家都在等你。船夫说还差人,不肯摇橹,我们左等右等,想着是哪一尊大罗神仙要唱压轴戏,不曾想竟是林姑娘。”
这话说得有意思,嘴上捧高了林蓉,实则却在暗示她恃宠生娇,竟连裴瓒日后正妻都不放在眼里。
白脸唱完了,自然要红脸来打圆场。
果然,吴念珍轻拍了一下手帕交的手,嗔怪道:“快吃些果子茶点堵堵嘴吧,成日里没个消停。”
说完又去拉林蓉上船,抿唇一笑:“淑华就是这样的急性子,妹妹别同她一般见识。”
林蓉垂眼,摇摇头:“无事的。”
林蓉在家宅里行事多年,她当然知道旁人敢对她不敬,背后定是有吴念珍的授意。
好似大夫人身边也总有一个奶嬷嬷,替她掌嘴,帮她出头。
自此,林蓉也了悟一些事。
原来吴念珍还是介意她和裴瓒太过亲近,她装得和善,实则心里并不喜欢林蓉。
果然,等林蓉一上船,吴念珍便不再做戏,也不曾搭理林蓉。
她们几人抱团,欣赏远处的湖光山色,还有那飞流直下、奔流入湖的白瀑。
林蓉第一次见到这般壮观的景象,险些挪不动腿。
靠近了,只觉水声震耳欲聋,耳畔嘈杂,连一点人声都不辨。
林蓉的脸上一片凉浸浸的,全是飞溅而出的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