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也是为了排查可能潜伏在附近的温家暗哨。
“是!”常宁领命,迅速点了十人,消失在岸边的黑夜里。
顾从酌则一步步走到范老六面前,他身形高大,于火把摇曳的光影中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居高临下,盯得范老六不由汗毛倒竖地咽了口唾沫。
他直截了当道:“私运盐铁,罪同谋逆。说出幕后主使以及货物要运往哪里,或可免去你家人连坐受刑。”
有运货的,就有收货的。
温家的确私运盐铁,但沈祁在京城,这样大批量的货要是送入京中,不可能一点水花都不掀起,这么多年还悄无声息。
唯一的可能是,这十八年来的盐铁都是送往别处,一个离京城较远,物资大概不如京城丰沛,却因需要养兵,如吞金兽般吃着盐铁的别处。
顾从酌读过《朝堂录》,猜到这一批批货物应是送往平凉王的封地,喂给了西南军,可是他不能以此禀报皇帝。
若无证据,便同诬告。
汪建明负责清点盐铁,或许真不知晓货物会被运去哪里,温庭玉也不可能向他漏这个口风。
范老六就不一样了,他开船多年,即使温庭玉有意瞒他,通过不同的河道来混淆他的视听,他未必就猜不到盐铁是运往哪里,未必没留下什么保命的证据。
果然,范老六闻言,脸上略闪过一丝犹豫,紧接着就坚定口气,死咬道:“不知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小的只是拿钱办事,不知要我来运货的是谁,也不知要运的是什么……”
笃定温家不会就此倒台。
就在这时,旁边刻漏无声流动着,滴答滴答,子时正刚过。
夜风里渐渐多出喧嚣嘈杂,似乎还有若有似无的焦糊味,但很快归于平静。
范老六心里又是一咯噔,本以为能借着骚乱让黑甲卫分神逃跑,抬眼一看,顾从酌仍是八风不动,就好像城西的骚动也在他意料之中。
“这人、这人到底是哪路来的神仙?会算命不成!”范老六心中叫苦不迭,眼见着自己不开口,脖子上的剑就有越压越近的趋势,竟还真心念电转,考虑起了倒戈。
“不、这不算倒戈,谁不惜命呢?就是温庭玉来了也照样这么干!大不了更名改姓跑到北边去,想来也抓不着我……”
况且,就算他瞎扯几句,顾从酌难道就能知道他在说谎了?
范老六眼神闪烁,粗略打好腹稿,嘴唇嗫嚅着正要开口——
“咻!”
一支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对岸的暗林中疾射而出,目标直指范老六的胸口!
速度极快,角度刁钻。顾从酌心头一跳,猛地抬脚将范老六踹倒,同时立即转身伸出手臂,一把将原本悠然站在他身侧的乌沧揽过,两人急速扑进了茂密的芦苇丛里。
“夺!”冷箭深深钉入范老六刚刚跪着的位置,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温庭玉果然在这里插了暗哨,见势不对,即刻就派了人动手!
范老六好险逃过一劫,不用顾从酌多说,也知道保命要紧。他弓着身子支棱起来,胳膊连着脚一耸一耸地藏进芦苇丛,头上还顶了个箱盖。
不远处的常宁听见动静,领着黑甲卫飞速赶回。然而对面铁了心要灭口,下一刻,密集的箭矢如同疾风骤雨倾泻而来,瞄的却不是顾从酌,而是那些被捆缚在地的船工们!
他们的沉默在此刻才被打破,惊叫着逃跑起来,但大多数都被利刃入肉,很快断绝生息。
三十锦衣卫在城西荒地捉人,三十黑甲卫伏在岸边,然而河道狭长,这点人手哪里够处处都留意到?
劫船对的是未经训练的船工,自然不难,然而此刻温家这批来灭口的人,显然是那类大家族培养出的死士,出手狠辣毫不留情,还占了人数优势,一时竟还真牵制住了剩余的黑甲卫。
范老六顶着箱盖大气不敢出。
五步外,顾从酌揽着乌沧疾退进了枯黄的芦苇丛中。细密的苇杆被撞得簌簌作响,两人躺倒在地上,身下压过的枯草发出轻微的折断声。
乌沧恰好就伏在顾从酌身前,说是恰好,其实也是顾从酌刻意为之,想到这人格外怕冷又爱洁,就没让他挨着泥地。
既不吃痛,还有人给他当垫子,乌沧便宜占尽还不知足。他意思意思地上身微微撑起,却没有半分真要起身的势头。
他将指尖轻搭在顾从酌的肩头,指节放松,没半点外边正打得水深火热的紧绷与防备感,好像全然相信顾从酌不仅不会将他撇下,还必定护他周全。
非但不急不怕,还得寸进尺,无礼无度。
“原来郎君,”乌沧略一挑眉,语气玩味地道,“钟意在下……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