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王姑娘,缓声道:“你要走自然可以,只是这般离去,便要错过一场大破达勒、扬我大周军威的好戏了。”
王姑娘蹙眉道:“王爷,可您这般避而不战,在外人看来与怯敌何异?将士们受辱怨怼,您却始终隐忍不发,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达勒气焰愈发嚣张?”
齐王沉声道:“怯敌?若我真怯,何必列阵迎敌、死守燕蓟?战场多变,从不是逞一时之勇便能取胜,隐忍是为寻最佳战机,而非退缩。王姑娘,你虽为女流,却也随我亲历阵前,莫要学那腐儒空谈意气,只看表面便断是非。”
王姑娘眼中仍有不满,语气带着怨怼:“可昨日那般苦战,弟兄们流血牺牲,阵法虽撑住了却也损兵折将,今日又任凭达勒百般挑衅,连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无。您说引其骄气,可这般纵容,只会寒了将士的心,也让敌军越发肆无忌惮,我实在看不懂您的盘算!”
齐王对王姑娘道:“你若要走,我不强留,也不添阻,会派人送你去渔阳安稳落脚。不过此刻天色已晚,城外风雪正急,夜行凶险,实在走不得,便等明日,我亲自护送你出城。”说着抬手将她收拾好的行囊一一拆开,把衣物器物归回原处。
王姑娘轻叹一声:“也罢,不过再等这一宵而已,便留着看看你究竟有何盘算。”
齐王不再多言,大步流星走出屋,翻身上马疾驰赶往燕蓟城墙,见冯越正立在城头远眺敌营,当即道:“冯将军,该你出场了。你率五千骑兵,悄悄去城外隐蔽之地埋伏,切记待到深夜,等他们睡熟作息之时,绕到其后突袭,只烧他们的帐篷与军械,不许杀人,也不准烧粮草,免得他们狗急跳墙拼死反扑。在敌军射程之外,给我鼓号齐鸣、踏马扬尘,搅得他们不得安宁便好。”
冯越满脸不解,急声道:“王爷,这五千骑兵战力充沛,足以截杀达勒大半兵马,为何只烧帐篷不杀敌?这般行事未免太过保守,岂不可惜了良机?”
齐王沉声道:“糊涂!此刻杀他们,只会激起余部死战之心,反倒难办。我们要的是磨掉他们的锐气、扰乱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夜里睡不安稳,白日提心吊胆,既时刻防备不敢松懈,又因连日耗损没了一战之力,慢慢拖垮他们的士气与精力,后续交战方能事半功倍。”
一旁的赵之信眼中一亮,高声赞道:“好计策啊王爷!这正是磨其心、消其锐的妙法,让他们既想全力来战,又要时刻谨慎提防,不敢放开手脚,久了必会心力交瘁,不战自乱,到那时我们再出手,便能一举破敌!”
冯越听罢恍然大悟,抱拳领命:“末将明白,这就领兵出发!”
到了深夜,冯越伏在隐蔽处观望,见达勒营地的大帐多半熄了烛火,帐外巡哨兵士昏昏欲睡,营内更是静悄悄的,显是众人皆已熟睡,当即沉声部署:“你率两千五百骑兵,悄悄潜过去,专烧他们的营帐与军械,动作快,莫要惊动太多人!余下人随我到射程外,鼓号齐鸣、踏马扬尘,搅乱他们心神便好!”
兵士们领命行事,片刻后,达勒营地忽然火光冲天,帐篷燃烧的噼啪声骤然响起,浓烟滚滚直上夜空。达勒从睡梦中惊坐而起,衣衫未整便冲出大帐,怒声喝问:“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火!”
察合汗连滚带爬赶来,面色慌乱:“回禀可汗,咱们的营帐被烧了,军械营也遭了袭击,好多甲胄兵器都被烧得面目全非!”
达勒心头一紧,急声追问:“人呢?我方兵士伤亡如何?”
察合汗连忙回道:“人倒没事,对方只烧东西不伤人,眼下兵士们都在忙着救火,暂无伤亡。”
“不可能!”达勒怒拍身旁立柱,“无故烧营却不伤人,定有蹊跷,给我仔细搜查,务必找出偷袭之人!”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震天的鼓号声,伴随着密集的马蹄声,尘土在夜色中翻涌,似有大军压境。察合汗脸色骤变:“可汗您听!鼓号齐鸣,还有这么大的动静,对方定在附近埋伏,怕是要趁机进攻!”
达勒攥紧弯刀,眼中满是惊疑与怒火,当即下令:“全军戒备!加强巡查,严防他们突袭,救火与守营同步进行,绝不能掉以轻心!”
营地内瞬间乱作一团,兵士们一边慌忙救火,一边紧握兵器四处张望,满心戒备。冯越在远处看得真切,见达勒部众人慌慌张张、乱作一堂,心头战意翻腾,真想领兵冲出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可念及齐王的严令,终究咬牙忍了下来,只命人继续鼓号造势,看着营内的乱象,静待时机。
冯将军见达勒营地人心大乱,便命人敲响铜锣,那两千五百名烧营的骑兵闻声,即刻明白要撤,迅速抽身回撤。五千骑兵无损一兵一马,顺利返回燕蓟城,冯越上前对齐王复命。齐王颔首赞许:“好,冯将军,做得极好,就要这般扰而不战,乱其心神。哼哼,经此一闹,达勒部往后十日,怕是日夜都要心神紧绷,寝食难安,锐气只会越耗越散。”
说罢,他看向赵之信:“赵将军,你说说,我这计策如何?”
赵之信拱手赞道:“王爷计策堪称精妙!不费一兵一卒便搅得敌军大乱,既折其军备,又磨其心志,让他们时刻提心吊胆,久则疲怠,后续交战我们便占尽主动,此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策啊!”
赵之信转头看向冯越:“冯将军,如今该懂王爷的用意了吧?”
冯越拍着脑袋懊恼道:“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层!真是个大老粗,只想着硬拼,反倒落了下乘。”
张将军在旁笑道:“这便是王爷先前拦着不让你出击的道理,谋定而后动,方能稳操胜券。”
齐王轻笑一声,对兵士吩咐:“去,把王姑娘请来城楼。”片刻后,王姑娘赶到,齐王朝赵之信递了个眼色,赵之信当即把冯越夜袭烧营、扰敌不战的始末细细说与她听。王姑娘听罢,眼中满是恍然,轻声道:“原来王爷藏着这般深意,并非怯战避敌,而是步步为营耗其锐气,是我眼界狭隘了,错看了王爷。既如此,我便不走了,留下来见证王爷破敌扬威。”
翌日,达勒望着营中残破焦黑的营帐,面色阴鸷,对察合汗沉声道:“人马都点齐了吗?”
察合汗躬身回道:“回可汗,人马已尽数点齐,人员未有半点损伤。”
达勒眉头拧成疙瘩,满心疑惑:“未有损伤?这怎么回事?他们既能悄无声息烧我营帐、毁我军械,分明有突袭之力,为何偏偏不伤人?察合汗,你说说,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察合汗面露难色:“回禀可汗,卑臣想了一夜,也始终想不透这汉人的心思,他们这般只毁物不伤人,实在诡异难测,不知藏着什么后手。”
达勒猛地想起粮草,急声追问:“那我军粮草被焚烧了吗?”
“未曾,可汗。”察合汗连忙回道:“怪事就怪在这,敌军只烧营帐、毁军械,偏偏不动粮草,也不伤一兵一卒,既不像要决战,又处处扰我军心,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达勒咬牙道:“先不管这些弯弯绕绕,传令下去,先整理营地,修补营帐,清点剩余军械。另外,从今日起,全军轮流值守看护,日夜戒备,绝不准再让敌军有机可乘,再有扰敌之举!”
兵士们领命行事,营中一时忙乱起来,往后每日,达勒部兵士皆轮流替岗,不敢有半分松懈,日夜紧绷着神经提防偷袭。可一日紧绷、两日紧绷、三日紧绷,接连六日过去,燕蓟城那边竟毫无动静,既无偷袭,也无出战的迹象。达勒部的兵士们日复一日轮流值守,渐渐没了起初的警惕,心神日渐松懈,值守时也多了几分倦怠敷衍。
这天,达勒查看剩余军械,见大半甲胄、兵器都已被焚毁,只剩些残缺不全的军备,猛地拍案而起,怒声喝道:“不对!我竟疏忽了!他虽未烧我粮草,却毁我军械,如今我军大半军械尽毁,兵士们缺甲少刃,何以制敌?何以破城制胜!”
察合汗在旁满脸懊恼,叹气说道:“哎呀,还是中了汉人的诡计!他们先前不战不杀,只烧军械扰心神,原是为了耗我锐气、损我战力,一步步断我胜算,这心思实在太歹毒了!”
此时,齐王立在燕蓟城楼,目光扫过众将,沉声道:“时间到了。”抬眼望了望晴空万里,笑道:“今日天气正好,诸位将军、将士,随我去达勒营外走一趟,埋锅造饭,好生消遣一番,如何?”
众将满脸不解,面面相觑:“王爷,这都要决战了,去敌营外玩耍?岂不太冒险了?”
齐王不解释,只摆了摆手:“带上王姑娘,也让她松快松快,不必多问,随我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