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敦蜷缩在黑暗的角落,垂头丧气,从前在狼群里都不会有那些惩罚,做错了事,也就是被头狼恐吓一番,轻咬两口作为警告。
敖敦从小窗户的铁栏杆缝里看向外面,他怀念狼群的日子,怀念自己真正的家人。
他这几天里,学着那个老头舌头摆动的方式,自己对着墙壁练习说话。他不停地学人类发声,喉咙很快肿痛起来,好在小那日都会偷偷地从小窗户给他送水和药。
禁闭结束后,他又开始跟着老头学习说话,龙格巴图亲自来看他的进展。
“敖敦,叫一声阿爸。”龙格巴图眼里带着期待。
敖敦张了张嘴,却突然觉得喉咙一紧,沉默地偏过了头。他不再看父亲,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喊不出那个称呼了。
龙格巴图的失望显而易见:“多给世子加几个师傅,必须让他尽快学会说话。”
“我后悔。”敖敦从嘴里挤出几个不太清晰的字。
“你说什么?”龙格巴图面露喜色地蹲在他面前。
“我后悔。。。我后悔跟你回来。”敖敦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凑出这句话,他垂着头,像被重重的悲伤压着。
这是他在禁闭时独自练习的成果,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憎恨。
龙格巴图的脸阴沉下去,他撑着膝盖慢慢起身,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最终摔门而去,再也没来看过他。
这句话就像是帮敖敦打开了人类语言的闸门,他开始没日没夜地练习,自己找书本逐字学习,或者对着铜镜。小那日都也会经常在半夜过来偷偷陪他对练,他很快学会了更多简单的词汇和句子,发音越来越标准。
最后就是用餐礼仪,民间虽然常有手抓肉,大家不拘小节,但贵族们却模仿南盛官员优雅的姿态,用金刀割肉食用,以金杯饮酒。
贵族们时常举行宴会,赛罕也故意邀请敖敦。他总是推拒,因为若是再像从前一样粗鲁地撕食,仍然会沦为王帐的笑柄。
敖敦其实不懂吃个饭怎么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明明盯着肉,却不能吃,所有人非要等龙格巴图动筷了才可以吃。他还得忍住伸手直接抓,直到侍从切好了放在他盘子里才可以开始用餐。
敖敦低着头认真地盯着,想习惯性地张嘴去啃食。
“用手!”龙格巴图低声喝道,“拿筷子吃。”
侍从将筷子塞进敖敦手里,但他根本不记得使用这两根细长棍子的方法。切好的肉片一次次从筷子上滑落,酱汁溅得到处都是,凉了都没能喂进嘴里。
敖敦的礼仪课程从此被排了更多,从清晨就得起来练习,龙格巴图似乎非常着急地想要把他改造成一个矜贵懂礼的世子,但他也慢慢学会了用咬人以外的方式去发泄自己的情绪。
“杖杀。”
在又一位礼官小声嘲讽他野性难驯时,他冷冷地吐出这两个字。
“什么?”礼官呆在原地。
“杖杀。”敖敦又重复了一遍。他听着礼官被侍从拖下去时绝望的呼喊,心里似乎得到了一丝安慰和舒爽。
在连续处死四个礼官后,没有人愿意再来教他。他也不以为然,开始照着南盛那些书本练习,礼仪、语言、书法、绘画,他每天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好像他的生活只剩下这么一丁点地方。
夜里他也不常睡,他总是会梦到那天祭坛的烙铁和台下密密麻麻的眼睛,然后浑身冷汗地惊醒,点上灯坐到桌边读书。如果人可以不死,那他宁愿一直醒着。仪式带来的疼痛和屈辱,时至今日他仍然无法忘记。
“听说他喜欢生肉!”
“喂!小狼崽子!我们给你带了骨头,想不想吃?”
“还是别惹他吧!他会咬人!”
是察鲁带着的几个贵族孩子,他们总是溜到寝殿外嘲讽他。
“看到他尖尖的牙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