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去西院了?”她颦眉开口,嗓音如冰玉相击,明明不高,却让跪地的侍女头垂得更低。
“是……柳姨娘备了酒菜邀了世子过去休息,世子妃,奴婢听说世子今日与王爷在书房起了争执,被罚去祠堂跪了大半日,您何不趁此机会去关心……”
“世子既然已经歇息了便好,不必再去惊动他。”苏兰婉面色无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然后岔开话题,转头向着嬷嬷道,“宫中传出消息,虽然几经波折,但是阿弟的婚事定了,是江家长女,德妃亲自赐的婚。”
嬷嬷闻言欢喜,“是诗书传家的江北江家?如此可太好了,因着小公子的政见立场,五姓十族贵女多不愿意许婚,如今能与江家重续旧约真是极好的!”
苏兰婉同样满意颔首道:“江家虽然远离朝局,但是书香门第教养出的女儿必然秀外慧中,一定能管管含章的顽劣性子!”
嬷嬷思杵道,“世子妃,允许老奴说句僭越的话,小公子从前对陵瑛县主倒也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谊,陵瑛县主容色虽不出挑,可却十分端庄知礼,你为何如此反对……”
苏兰婉放下茶盏轻叹,“我倒不是介意陵瑛县主的出身,她和含章都是命途多舛,幼失所怙,颇有同病相怜之感,只是陵瑛……她看中司徒家族甚于性命,看中自己甚于含章……含章跟她从来不是一路人,只是两人年少无知看不清罢了……”
树影婆娑间,嬷嬷眼尖,瞥见廊下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诧异失声道,“那可是世子爷?是世子爷!世子爷可用过餐饭,可要留宿……”
独孤迦罗还未出言。
“不必。”窗内传来苏兰婉清凌凌的声音,如碎冰坠玉。
她仍保持着执书的姿势,连睫毛都未抬一下:“钰儿才被乳母哄睡,你别来惊扰他。”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她侧脸如冰雕雪塑。
窗纸上两道影子一立一坐,中间隔着永远跨不过的泠泠月色。
独孤伽罗盯着那道剪影,喉结滚动。
他想说之前被流放漠北的苦寒和思念,想说朝堂近日的烦忧,想说柳姨娘庸俗可笑,——最终却只是冷笑一声:“好,很好。”
“嬷嬷不必费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踏足正院一步!”
“只要世子快活就好,妾身悉听尊便。”
独孤迦罗盯着苏兰婉的背影,指节捏得发白,“你既然得意这门婚事,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转头对心腹吩咐道,“去江北走一趟,替本世子将江家大小姐请过来,活的不成,死的也行——让阿弟也尝尝,什么叫爱而不得、颜面扫地!”
心腹迟疑道:“可若让摄政王和世子妃知晓……”
独孤迦罗冷嗤:“苏怀堂本就声名狼藉,五姓十族贵女无人愿意与一个玉面修罗联姻,你做的干净点父王只会觉得,是江家女儿自己逃婚,丢人的是苏怀堂自己!与我们何关?!”
“况且,”独孤伽罗顿了顿道,“苏怀堂这几年在革新派中声名鹊起,他手段够狠,谋算够深,偏偏还不是纸上谈兵,是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
独孤伽罗恨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沉沉道,“有时连父王都压不住他的威望,所幸苏氏已经于十五年前倾覆、几乎灭族,他没有家族倚仗才没能更进一步。若是与江家联姻得到助力,未来我的世子之位恐怕也要退位让贤了……”
——
江北江府,流水的珍宝被送进澄园,江嫣然瞧得嫉妒不已,吩咐侍女:“跟我进去瞧瞧,绣娘要连续绣一个月的婚服到底什么样子?”
小丫鬟愣了愣,开口欲阻拦,“可是大公子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澄园。”
偏江嫣然好胜心上头,“大公子是谁?实打实轮起来,府里可只有江玉澄一位正经主子,论起出身,江邵明不过跟我一样,只有一半江氏血统,谁又比谁高贵,我偏要进去瞧瞧。”
说罢挣脱护卫阻拦,一意孤行进到澄园。
窗下案上设着笔砚,月光透过倩影纱,洒落满卷星光。
屋内床榻上铺放着一件缀满了珍珠宝石的鲜红嫁衣。
嫣然忍不住上前抚摸,眼中满是痴迷和艳羡,“这嫁衣若是穿着我身上就好了。”
一个大胆的想法进入脑海,“江玉澄粗鄙不受江府重视,自己容貌才干胜过她许多,若是能说服母亲姐妹易嫁,自己能顶替程久嫁给苏怀堂,就是苏氏族长夫人。”
江嫣然在铜镜面前不住打量,镜中人两颊绯红,丝毫没察觉危险悄然临近,只是凉风吹拂过耳畔,方诧异转头道:“大胆!什么人?”便被封住了穴道昏睡过去。
“江姑娘对不住了,独孤世子请你到临安城一聚。若要怪,只能怪你不懂事的未婚夫苏怀堂了。”
身着夜行服的独孤氏金兵死侍,误将身着嫁衣的嫣然认为江玉澄,将其偷偷带出了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