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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阵子,不久,来到了八月。阳光日益猛烈,不只是那须,连沙耶香也会对出门感到犹豫,感觉一个大意就会瞬间变成小麦色肌肤。年轻时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过度暴露自己的肌肤,不停往街上跑呢?那是现在的沙耶香无法想象的事。
“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撑着阳伞站在身旁的母亲眯着眼睛说。母亲视线前方,即将满四岁的柚莉爱戴着草帽,摇头晃脑,蹦蹦跳跳地在公园里跑来跑去。柚莉爱是沙耶香弟弟——笃人的女儿,也就是她的侄女。
沙耶香今天一早回到名古屋的老家探亲。虽然中元节连休是下周,但笃人因为工作的关系下周无法休假,因此全家才早别家一步团圆。顺带一提,沙耶香今天住一晚,明天傍晚便搭新干线回东京。
“这样的柚莉爱也马上要当姐姐了呢。”
笃人的妻子裕子现在正怀着第二胎,预产期是今年十一月。也因为这样,裕子现在在家里休息。其实,裕子原本也想来公园,但在玄关被沙耶香的父母阻止了,二老说“现在的日头对身体不好”,吩咐她留下来看家。顺带一提,笃人自己则是跑去找老朋友了。
“啊,受不了了。老伴儿,换班。”
父亲满身大汗,一张脸红通通地回来。母亲把阳伞交给沙耶香,代替父亲前往柚莉爱身边。柚莉爱拥有无限的体力,如果不这样轮流当她的玩伴,身体实在吃不消。顺便说一下,沙耶香也是从早上便被迫陪柚莉爱玩,饱受折腾,现在已经筋疲力尽。
“什么啊,都不冰了。”
父亲喝了一口一个小时前买的运动饮料,皱起眉头。
“这种天气没办法啊。”
一回到老家,沙耶香自然就会讲起方言。不,或许她是有意识的。有一次,沙耶香说了标准日语,母亲就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她说:“已经变东京人啦。”
“爸,听说你要再出去上班?”
这是母亲刚才说的。父亲今年年满六十,从工作了四十多年的市政府届龄退休。
“不工作没饭吃啊。”
“想好要去哪里了吗?”
“我正在跟美浓姑丈那边谈。”
那是父亲的妹婿。沙耶香也曾见过那位姑丈几次,记得对方的长相。
“我记得美浓姑丈好像是开建设公司的?”
“对,不是什么大公司。”
“他能雇你吗?”
“大概吧。”
“可是爸,你在他们公司要做什么?”
“他说想请我帮忙会计的工作。”
原来如此,大概是没有工作可以给父亲吧。简而言之,就是当小尊的“门神”。又或许,对方有意从前公务人员的父亲身上取得公共工程的招标情报也不一定。
大概是由于地方特性,在名古屋,地缘和血缘关系好用得夸张。沙耶香从小到大见识过各式各样那种场面。老实说,弟弟笃人上班的食品公司也是因为母亲的堂兄弟在里面担任管理层,托他介绍进去的。笃人的学历是高中毕业,在二十五岁前热衷于乐队,梦想破灭后也不去上班,整天游手好闲。
那样的笃人现在有了家庭,即将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工作似乎也很顺利的样子,听说还有个区域经理的头衔。
成绩优秀又懂事的女儿和品行不良的任性儿子——这是他们十几岁时呈现的局面,如今则是大逆转:抛弃故乡,一个人在东京随心所欲过日子的**女儿,和住在父母身边,让父母得见孙子容颜的孝顺儿子。这种说法或许太极端,但从父母的角度来看就是这样的。“我这样也是一种人生”这种话对沙耶香的父母不管用,他们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想抱你的孩子。”
快三十岁时,父母瞒着沙耶香擅自帮她在结婚介绍所注册,沙耶香实在忍无可忍,第一次正面指责父母:“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不要做那些我不需要的事!”然而,父母并没有因此退却,经常以“虽然你可能不喜欢我们多管闲事”为开头,再度跟沙耶香提起相亲的事。沙耶香一点儿都不想知道对方是谁。她不是讨厌相亲,而是当时有交往的对象,不过,父母并不知晓。要是告诉父母,他们一定会说要见面。谁能带有妇之夫回自己老家啊?如果知道女儿跟别人在谈婚外情的话,父亲和母亲不是马上昏倒就是会抓狂吧。
沙耶香抬头仰望晴朗的天空,想到了在同一片蓝天下的那须。
他现在正一个人在东京的大厦里看家。当沙耶香跟那须说自己要回老家,有两天不在家时,那须稍稍露出了寂寞的表情,沙耶香很开心。
如果把那须介绍给父母的话,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呢?无论如何,一定会很不知所措吧。要不要用整人节目的方式试一次看看呢?当然,沙耶香只是想想,并没有实行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