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咨询心理师露出“糟了”的表情,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尽管对方说了各式各样的借口,淳二却什么也听不进去。
心理师一定是松懈了吧。即使再怎么专业,淳二滔滔不绝超过了原定的咨询时间,对方大概也觉得很厌烦吧。
不过没关系。因为咨询心理师吐露的这句话一定是她的真心话。
到头来,她并没有相信淳二。明明淳二说的应该是,自己没有犯任何错。
淳二跟妻子说:“还好去了,我得到了一些鼓励。”大概是没有察觉丈夫的勉强吧,妻子毫不掩饰地露出放心的表情。
不过,淳二也微微觉得,或许真的是“还好去了”吧。因为,这让他再次认识到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的事实。
即使是妻子,淳二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想法。口中说着相信丈夫的清白,却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一点,和夫妻俩住在一起、今年二十四岁的女儿也一样。
丈夫(父亲)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件事呢——
自杀吧。淳二也曾冷静地这么想过。然而,那是丧家之犬做的事。一旦死了,就会变成承认自己没有犯下的罪行。即使不可能洗刷污名,他也必须相信自己——你绝对没做!
既然不能死,理所当然就只能活下去了。淳二缜密地在笔记本上写下回归社会的计划。这让他得以全神投入。能够写这些东西的话,自己的精神应该正在一点点好转。
当然,有时候淳二会觉得那份计划是迂腐的梦话,有时几乎要被负面情绪压垮。然而隔天他又会充满没有根据的自信,相信自己能东山再起。淳二的心情就像骰子一样,每天变来变去。所谓的躁郁大概就是这种状态吧——自己若能够稍微冷静地分析,便是淳二的救赎。
就这样,日复一日,时间终于来到了年末。在淳二拟订的计划里,他会在今年踏出回归的第一步。淳二的本能告诉他,他不能就这样过年。过了年,自己的这个状态可能会继续拖拖拉拉下去,永远出不了门,他可能会完全脱离社会。淳二已经休息够了,一定没问题。
既然如此,就必须采取具体行动。淳二下定决心应聘地方的打工换宿,大约是十天前的事。招聘信息上写着:募集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健康男女。纯体力活、包三餐,额外附赠滑雪场免费缆车券,可使用旅馆内的温泉。相对地,日薪很低,但无妨。虽然能拿到钱再好不过,但幸好淳二也不是处于经济上走投无路的状态。
不过,这个时间点已经大幅偏离计划了。淳二本来的计划是在通勤范围内担任补习班的兼职讲师。不过他仔细思考后发现,担任补习班讲师有几个障碍。首先,理所当然必须讲自己兼职的原因。这把年纪应聘补习班讲师一定会被探究过去。即使淳二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运气好获得录用,但万一补习班的人看了那个四处流窜的东西,学生觉得自己是罪犯的话——一思及此,淳二便打从心底感到恐惧。
果然,回归社会的第一步还是在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比较好,在不会有人对自己是哪里的什么人有兴趣的环境比较好。首先从和人与社会产生连接开始。淳二调查后发现,菅平这个地方似乎海拔一千三百米,位于云端之上。这种远离尘世的位置正适合现在的自己。
老实说,淳二也是想离开妻子和女儿。用如坐针毡来形容或许有点夸大,但自己在家里的确没有容身之处。妻子和女儿说的话或是不经意的举动,都令他感觉好像在怜悯自己……这或许是淳二的被害妄想,但他暂时想要一个人。他想重新检视自己,仔仔细细将支离破碎的心拼凑回来。
然而,现实果然残忍又残酷。
为什么自己要在这种地方?为什么必须做这种事?淳二不停地想着这些问题。
不,忍耐,现在要忍耐。淳二一边努力地拿抹布擦着热盘子一边对自己说。
只要想成是在这个年纪做新的社会学习就好。这份经验一定可以成为复活的垫脚石。
可是,真是这样吗?就算认真做这份工作,回到东京不还是一样吗?不是回到起点而已吗?那么,这段时间不就没有任何生产性、毫无意义了吗?
不,不是这样的。淳二踏出了第一步,这会成为迈向第二步的力量,是正式回归社会的助跑。
仿佛有两个自己在打躲避球,淳二无止境地自问自答。
太阳下山后,工作暂时中断。因为所有打工换宿的人都被叫去后方的办公室集合。说是所有人,其实也只有六个人。由这么一点人手负责照料旅馆内三十间房间和大约一百名的房客。
“——就是这样。有人想到了什么吗?”
和淳二同年龄层的旅馆老板娘环顾所有人道。
根据老板娘的说法,刚才有位男房客申诉钱包被偷了。那位男房客说,他吃完早餐和朋友一起去了滑雪场,傍晚回到屋里后,放在背包里的钱包就消失了。
“你们都没有嘴巴吗?”老板娘像是在骂小孩一样,“大前提是,旅馆对客人的遗失物品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赔偿。我对客人粗心大意把贵重物品放在房里就出去这点也不太能认同。但就算不管这些,这也是件大事。因为,客人确实将房间上了锁。这样的话,小偷就变成我们这些能够拿到钥匙的工作人员之一了吧?今天打扫211号房的人是谁?”
“是我。”
举手的是一名叫袴田勋的高个子青年。
“你进去打扫的时候钱包在吗?”
“我不知道。除了寝具和卫生用品,其他东西我都没碰。”
“你也不知道房里有钱包?”
“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