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丹阳,宛陵郡府。
自那日孙权定下白衣渡江之策,已过数日。
书房内,孙权屏退左右,只留吕蒙一人。
烛火将孙权碧眼中的血丝与眉宇间刻意维持的镇定照得分明,案几上散乱着几份来自豫章、庐陵的急报,报中内容于孙权而言无一不是坏消息。
“子明,”
孙权的声音带着连月战败的焦虑,手指敲了敲案几上两份新到的帛书上,“子义。。。。。总算有消息了。”
说着孙权先是拿起一份帛书,上面是太史慈辗转数日才抵达战报。
“。。。。。。子义于五日前趁海昏大雾,率精锐弃营东走,不走彭泽,反穿庐山险径,渡赣水后迂回北上,现已突破广昌吕范游骑拦截,退入新都郡海阳县内。”
“所部,虽未损失多少,但长途奔走已人困马乏,如今已在海阳收拢溃兵,凭险据守。”
孙权闭目,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似要将胸腔中的憋闷尽数排出。“子义勇烈,能脱困归来,已是不幸中之万幸。”
随后孙权又指向第二份帛书,语气更沉:“伯阳(孙贲)那竖子不足论,可辅弟(孙辅)。。。。。。竟也败得如此干脆!”
“那王朗、徐盛不过是刘琦麾下二流之将,竟能将辅弟五千郡兵击溃于新淦,迫其退守巴丘!庐陵亦危如累卵。”
随着孙权说完书房内死寂,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江夏之败的阴影尚未散去,豫章却又接连传来噩耗,太史慈虽逃出但却已人困马乏,孙辅新败士气低迷。
丹阳宛陵,真成了惊涛中飘摇的孤舟。
吕蒙肃立在下,将孙权眉宇间那难以掩饰的颓废与焦躁看得分明。
“子明。。。。”
孙权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肃立在下的吕蒙,那份强撑的镇定几乎要碎裂开来,“前番议定的。。。。。。那‘白衣渡江’之法,筹备得如何了?”
诉求你口中所谓的白衣,并非缟素,而是指代古代那些身份低微、从事商贸的庶民。
彼时商贾多着素色粗布衣衫,以便行路劳作,亦为身份标识。
是以说起白衣渡江之法孙权心头就感到一阵耻辱,他竟要让自己麾下的精锐死士,褪去甲胄,换上这等象征卑贱的白衣,伪装成逐利往来的商旅,去行那偷袭之事,这是彻头彻尾的诡道,是撕破最后脸皮的下作手段。
孙权仿佛已经能看到,若此计施行,无论成败,自己与孙氏的名声都将染上难以洗刷的污点,在后世史笔之下,恐怕难逃“穷极诈术”、“不择手段”的恶评。
父亲孙坚“忠烈破虏”的英名,兄长孙策“横扫江东”的豪气,难道要断送在自己这“白衣诈渡”的污计之上?
可不如此,又能如何?
堂堂正正与刘琦捉对厮杀?
就凭自己手中这三万仓促招募、派系混杂的新卒,绝非刘琦麾下那支历经江夏大捷、一路摧城拔寨兼有朝廷名分的刘琦的对手。
硬碰硬,唯有一败涂地。
困守待毙?更不可行。
扬州虽为一州,实则被纵横山脉割裂为东西两大地理单元。
西面,便是刘琦已握在手中的豫章、鄱阳等郡,所谓“三山夹一水”(武夷、怀玉、九岭等山脉环绕赣水),山险水深,关隘重重。
东面,才是他孙权所据的丹阳、吴郡等地。
如今,刘琦已卡住了西单元的要害,正消化吸收。
双方隔着重山险隘对峙,无论谁想正面强攻对方经营的防线,都必将付出惨重代价,难有胜算。
而时间不在他孙权这边,刘琦可以等,可以与他孙权对峙僵持,如此便有时间来消化豫章,蚕食庐陵,巩固后方,待到粮足兵精,来年春暖花开,便可沿赣水北上,出彭泽,顺大江东下,直扑丹阳、吴郡。
而他孙权,困守江东东部一隅,坐视敌人从容壮大,与坐以待毙何异?
是以与孙权而言,要破局唯有行险,方可搏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