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刹那间寂静。
下弦月紧绷作轻颤的弧度,静谧中,薄雾潮涌的声息纤毫毕现,温存而不可抗拒地攀升。
蒙昧的月光一寸寸穿透窗纱,被细腻纹理磨成隐隐作痛的光晕,落入屋内的瞬间像是被一声吸气惊扰,陡然停滞在窗棂。
然而屋内空落的晦暗亟需充填。疼痛伴生更为强烈的贪恋,难以言喻、无处排遣,最后还是屈从本心。
月映山川,白描出晦暗中交叠起伏的线条。一隅内,十指交叠相嵌,掐紧的掌心被强行分开,灼热汗珠在指缝滚作一团。
谢执习惯先发制人,鲜少面临如此未知的等待,身心齐备的茫然下,反而向往疼痛让自己找到支点。
“快……”
钩月向雾中自甘沉沦。
云雾惊散,半明半昧的月色一阵剧颤,谢执一时却看不到床边转亮的光影。
他玩火自焚,眼前几乎黑了片刻,然而短暂失神过后,强烈的感知反而形成身心的支点,令他向往更深邃的折磨。
宁轩樾简直被他吓了一跳,绷紧残存的理智,按住这个不管不顾的小疯子,咬牙警告:“……会受伤的。”
谢执也不知听没听到,自顾自地偏过头来,嘴唇微微分开。
他额角满是细汗,连带眼睫俱是一片湿濡,就这样接了一个水汽迷蒙的吻。
宁轩樾直觉他有点疯,停下让他正对自己,一边安抚一边分心观察他的反应。
一窗之隔,天际弦月沉入云雾之中,细密的露水凝在随风摇荡的柳叶表面,倏尔滚落,将叶片激得簌簌颤抖。
夜风低回,绵长的颤栗久久未息。
不知为何,谢执迷蒙地想起北疆。
兵书将“有备无患”讲得头头是道,可也许是运气不太好,他穿行风雪间,总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脆弱的信纸承载单薄的欢喜,连缀起遥远的北疆与京城。世人口口相传他乱军中取敌将首级的神勇,事实上热血喷涌而出时,闪过他脑海的却是宁轩樾随信的九九消寒图。
扬州少年时,也早已恍然似梦。
谢执下意识寻求尖锐和疼痛,来确认现实的边界。宁轩樾察觉这股疯劲,心里一紧,贴在他耳边含混说了句什么。
谢执想作答却连不成句,胡乱摸索着吻了下他的发顶,迷蒙地想:赐婚时康王煞费的苦心纯属多余,宁轩樾压根儿不需要那套歪门邪道。
……
意识载浮载沉,直到角落响起一声细微动静,谢执才猛然拽回一丝神智。
他蜷紧手指,脱口而出:“谁?!”
夜风启窗扉,风与月一同倾斜入暖意蒸腾的室内。宁轩樾没消停,哑声笑:“风而已——别怕,我皇兄的手伸不了这么长。”
谢执好不容易凝聚的意识重又涣散,呓语般:“可你太……”
家具都是宁轩樾亲自选的花梨木,极扎实,稳稳晃动时压不住半点别的动静。
谢执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再回神时正对上宁轩樾略带慌乱的注视,“是不是太——”
“没有。”嗓音哑得吓人。谢执支起上身,倏地僵硬一瞬,深觉自己真是不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