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细究,宓妃本能地调动起神魂中残存的一丝微弱的洛水神力。
这力量与她全盛时期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但用于凡人之躯,已是沛然莫御。
她并未直接施展神通让伤口瞬间愈合——那太过惊世骇俗,必引怀疑。
而是将神力化为最精纯的生机,如同最灵巧的织女,先稳固住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脉,强行锁住最后一线生机,再细致地修复主要血管,止住汹涌的鲜血。
神力过处,那狰狞的伤口虽未立刻消失,但血流竟奇迹般地减缓、止住。
原本迅速冷却的躯体,重新泛起微弱的暖意。
几乎是同时——
“砰!”
房门被粗暴地一脚踹开,沉重的甲胄碰撞声打破了房内死寂。
一名满脸凶悍之气的曹军兵士闯了进来,目光贪婪地扫视着房内华贵的陈设,随即落在倒在血泊中、颈间一片狼藉的“甄宓”身上。
他先是一惊,显然没料到会是这般情景,但很快,那惊愕便被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取代,他转身朝着门外高呼:
“将军!此处有一女子……似是袁府女眷,她、她自尽了!”
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胜利者的从容与威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坎上。
门外的光线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来人身着精良的玄色戎装,腰佩长剑,年轻的脸庞上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与锐利,眼神深邃,正是曹操之子,曹丕。
他本是听闻袁府有绝色,存了一探究竟之心,或许还带着几分征服者审视战利品的意味。
然而,入目并非预想中的美人惊惶,而是如此惨烈的一幕。
地上女子身下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脖颈间的伤痕触目惊心,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该是死气沉沉,狼狈不堪。
但,当曹丕的目光真正触及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眸时,他心头猛地一跳。
预想中的死寂与浑浊并未出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得像雨后的寒潭,深不见底,里面没有将死之人的涣散,没有濒临死亡的恐惧,甚至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绝对的平静与疏离。
仿佛眼前这满室的狼藉,她颈间的伤痛,乃至他这位闯入者的存在,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触及她的内核。
更令他心惊的是她周身萦绕的那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脆弱,是的,那染血的素衣,苍白的脸色,无力倚靠的姿态,无一不彰显着极致的脆弱,仿佛一碰即碎。
但在这脆弱之下,却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无法摧折的坚韧与清贵。
就像一块绝世美玉,即使跌落泥淖,蒙上尘埃,其内在的光华与硬度却丝毫未减。
血迹与凌乱,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反而奇异地融合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充满矛盾张力的破碎之美,强烈地冲击着观者的视觉与心灵。
曹丕出身显赫,随父征战,见过的美人何其之多,环肥燕瘦,各有风姿。
但从未有一人,能像眼前这女子一般,只一个眼神,一个姿态,就让他心头剧震,仿佛被无形的箭矢精准地射中了内心最深处,一种混合着惊艳、震撼、占有与保护的复杂欲望,如同野火般瞬间燎原。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快步上前,屈膝半跪在“甄宓”身旁,完全无视了地上的血污。
他伸出手,鬼使神差想要探她的鼻息,目光却无法从她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上移开。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几分,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这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的幻影。
“甄宓……”她开口,声音因脖颈的伤势和身体的虚弱而显得微弱沙哑,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清冷的韵律,如同玉石轻叩,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敲打在曹丕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