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铺满整个屋内,窗外鸟啼鸣不止。
肃颐睫毛轻颤着睁开眼,坐起身子,弯腰将被褥拾了起来。忽然鼻尖隐隐嗅见一股清苦香,竟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闻过……
忽闻一声轻响,木门从外头缓缓推开,昭雪徐步走来,双手轻托一身叠得规整的素袍,沉静开口道“小姐,巫家二位当家来了”
“人在何处”
“永乐楼,冯武来传”
她立即起身,伸手接过昭雪手中素袍,慌忙穿戴完毕,心急如焚的出门了,方下马车,便快步流星迈入酒楼。
掌柜任叔正打着算盘,见眼前男子视线四下扫着酒楼,先是一愣,见其戴着面具连忙恭敬出声“东家,巫当家在二楼”
肃颐点点头,眨眼间三步并作一步,袍角毫不拖沓掠过阶上,扬起灰尘。
方一露头,就见巫暮、巫缜面色凝重坐在雅间。
肃颐嗤一声暗忖:两人武艺高强,竟连她的脚步都不曾听着……立马勾了勾唇,将手中折扇往腰间一别,慢步向前,语速稳而不缓“大当家,二当家,好久不见!”
二人闻声立即抬头,双双抱拳起身行礼。
“肃姑,肃公子!”
“肃公子!”
“坐”
话音刚落,二虎端上新茶,在几人盏中斟着。
肃颐抬眼便见巫暮,巫缜双唇紧闭,剑眉紧拧。执盏饮尽,口中打趣“二位当家今日一道来此,难不成是与寻我叙旧?”
闻言,巫暮眼神闪躲着,避了她的视线,落在案角沉痛道“肃公子,是我管制不当,寨中竟出了这样大逆不道之人!还牵连公子酿出此祸!巫暮实在羞愧难当!”话音一落,搭在案几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巫缜侧头垂目,连连摇头。
肃颐眸底闪烁一下,握在白盏上的指尖微微一动“二位无须将此事揽于己身。巫棱品行有亏在其自身,与二位何干?”
“公子宽宏大量,此事我定给你一个交代!”话落,一拳磅的轰然砸于案几,震得杯盏哐当作响。
眼看拳头嘭地一声砸落,她神色微变,眼底划过一丝心疼。缓了半晌,紧跟着出声“寨中之事我不便多问,二位自行处置即可。只是有一事……”话音顿了顿,接着补充“寨中发生之事昭雪与我言明了。碰巧也提醒我了,若按律例私自占山绝非小事,历代早有定规,山川土地属官有,一旦被官府察觉,论究起来倒真叫人百口莫辩。”
巫缜、巫暮面面相觑。
肃颐暗暗观察二人神色,面带无奈干笑道“二位原是他国流民,一无户籍凭据,二又占据山头,这事于官府看与占山为王,聚众为宼无异”
“这!我二人绝无此意!公子……”巫暮正要解释。
巫缜立即打断“大哥,公子说的不无道理,好不容易脱了山匪衣裳,若再套上流寇之名……哎!到时前功尽弃不说,还得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此前虽侥幸逃脱,日后保不齐还会发生!”
巫暮左右看了看,摇头叹息,忽而转念气恼不已,粗声嚷着“这岂不是死也冤,不死也冤?窦娥尚且冤死!我二人连窦娥都不如!”
巫缜立马斜他,嗤了一下“诶——大哥都什么时候了!可少说两句晦气话吧!”
巫暮瞪他一眼,忽而目光落在肃颐身上,见他淡定从容,身子往前凑了凑,五官骤然向后拉紧,眸中光亮如星“公子有解?”
肃颐想也没想,下意识应“无”继续沉思。
巫暮一听,虎躯骤僵,半晌,目光渐渐集中,眸色复杂在他二人身前扫了扫。
忽而抬肘支案,厚掌掩面,低沉嗓音带着颤音,缓缓而道“……想我巫暮性虽莽,却是热血磊落之人,空怀一身气力无处立身。年未半百历经磨难流落他乡!人人喊打喊骂视吾宵小!罢了……此生幸遇公子救我等之命,巫暮再求公子施大德,他朝我等身首异处之时,望公子将我一家子尸骨归至同一处安放,此生无以为报唯来世做牛做马再报公子大恩呐……”话音刚落,宽肩不停颤动。
巫缜见状长吁,掌心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
肃颐呆愣片刻,见其肩头抖得愈发厉害了,别过脸“大当家此言尚早,八字还没一撇何故如此?”见其无动于衷,字字清晰吐出三个字“我不拾”
话音刚落,他猝然抬头,双手胡乱抹去涕渍,压着声嘶哑道“也罢,巫暮不怨公子”
“大哥!你……”
肃颐蹙眉,视线在他面容停顿一刻,凝目道“有困必有法,有局自有谋,事在人为,许我半炷香”
巫暮见其眸底掠过坚定决绝,当即与巫缜相视,而后噤声。
片刻,她垂眸不语,捻起瓷盘里的瓜子细细剥了起来,心思百转寻思万全之策。而后一把将掌心瓜子仁一鼓作气塞入口中,咀嚼起来。
巫家兄弟也不好出声打扰,巫缜起身在雅间徘徊踱步,巫暮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细细擦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