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在阳光下毫无阴翳的疏远,比任何窃窃私语都更让姜颂感到一种公开的冷落。温暖的光线落在身上,姜颂却觉得一片冰凉。
”如今这王都里,最招摇的人物,可非这位季家长公子莫属了。”
"嗯?“姜颂平静的捧场。
“大家都还不知道有这个人呢,他就先去望京港缴了二百斤的货,长此以往,不可估量啊。”徐缪的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惊叹,“明里暗里递帖子邀他过府饮宴赏玩的,都快排到下月初了。昨日我打马从榆林巷过,季家门槛都快被送礼的人踏破了。”
另一位陆家公子笑着补充,语气谄媚:“不过他今日能来,还是雍公子面子大。您才下帖,他立刻就答应了。”
席间顿时又响起一片对小雍王的奉承之声。
姜颂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几位德高望重的儒者率先迎上,拱手道:“世子玉体康健,实乃文苑之福!今日得见,气色如这初春晴日,渐复暖意,我等欣慰之至。”
姜颂含笑还礼。
很快,一位以才思敏捷著称的年轻官员举杯笑道:“世子康复实乃大喜!去岁此时,世子一篇《春赋》惊才绝艳,令我等至今回味。想必此番京闱,世子必再展雄才,为我等瞻仰?”
姜颂作势没听清,他以袖掩口,发出一阵低咳嗽,连肩头都颤抖起来。那人唯恐自己惹祸上身,连忙让开,侍从上前,姜颂顺势摆手。
晴朗午时的光线毫无遮拦,将他眉宇间的些许倦意与苍白照得清晰分明。鎏金酒杯在掌心微微发烫,雍赋仁借着斟酒的姿势,目光从姜颂的耳后顺进交襟上的领口。华服是裹得很正式,但那硬挺的衣稍稍一侧,就能看到美人锁骨和肩颈的连接,说白了就是隐若现的斜方肌,和令人无限遐想但看不见的肩。
会仙楼那晚——这人探身压向自己时,广袖扫过案几的窸窣声。当时他伸长手臂与自己酒杯相撞。
叮——
小雍王喉结不由动了动,指尖在案几下悄悄丈量,离那截手腕不过三寸距离。
大庭广众之下,他只能进行社交场上的寒暄,根本无法达成他真正的目的。但是这不重要,因为姜颂去哪里,是他说的算。
"王爷,这魏紫牡丹可是花坊新贡的品种?"忽听徐缪朗声问道。
“啊是,是。”雍赋仁收回僵在半空的手,顺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喉管烧下去,却浇不灭心头那点躁动。
"姜公子,"徐缪心转向姜颂举杯,"季公子与他们玩得正酣,您为何不去?"
姜颂恍然回神,朝这位雍少夫人的兄长浅浅一笑摇头。
亭外骤然爆出喝彩:三连贯耳!
季长翡的将牡丹枝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阳光在他玄色劲装上镀了层金边。
午后的白光亮的晃眼,高挺的鼻梁上跨了一痕阴影,季风抬手遮挡,他知道他是这场宴会最瞩目的那一个,就连姜家世子也在看着他。
但当他眯起眼睛朝亭子下望去时,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小雍王低头倾耳,状似亲密地听着姜颂说话。他一只手随意搭在姜颂椅背上,另一手在桌下同姜颂碰着酒杯,看似没碰一点,实则几乎是将姜颂半拢在怀中的姿态。
一股无名火倏地窜起,冰冷又灼人,烧得他理智吱呀作响。
季风面上笑意却愈发深了。
“缺个彩头。”季风的声音清越,扬起恰到好处的热情穿透人群。
这话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姜颂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荒谬的期待迫使他几乎是瞬间就扭过头看向庭院。
“雍·公子可否赏脸,来与我等共赛一局?”
姜颂闪烁的眼神顷刻恢复了平静。
小雍王搭在椅背上的手微微一僵,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悦和意外,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得缓缓直起身,对着姜颂遗憾地笑了笑,随即转向庭院,风度翩翩地应道:“季兄盛情,岂敢推辞?”
季风身边那些子弟闻言,更是兴奋起来,纷纷看向小雍王,眼中满是期待。
众人的目光与笑声如潮水般簇拥着小雍王向庭院移去。季风立于阳光中心,唇边噙着无可挑剔的笑意,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然而他的目光,却越过所有喧嚣,几不可察地扫向亭内那个低垂着头的侧影。
姜颂仿佛一下子被晾在了原地,他安静地吃自己碟子里的东西,依然坐的笔直端正,无可挑剔。
季风有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