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父兄死讯传来时,公主闯进我府中,怕不是……不只是为情。”
“而是刚好,销账。”
空缺的账目,盘根错节的背后关系和与流水往来,掌家后暗中前来试探的各方……这几个月,苏沁发现,自己头顶原本的山被一层层移开,但露出的天空并非湛蓝,而是灰败。
“苏小姐,喜欢乱扣帽子这点,还是多年未改。”牧晓悠然笑了一下,“空口无凭,不如现在去公堂对峙一番?”
“公主何必……”苏沁猛地一颤。那些大多只是她的推测,真上公堂,她一个诬告的罪名大概是逃不掉的。
“或者,”牧晓打断她的话,“我现在将你长兄叫来,将流放之地的人拎回来,将你路上的母亲截回来,再拉上姚庄主,我们一起去开了苏老将军的墓,辩个明白,可好?”
苏沁喃喃道:“不,不用,不必如此……”
“确实不用。”牧晓漫不经心说完,看着逐渐僵直的苏沁,明白她手里什么都没有,和善地笑笑,“——不用紧张。开个玩笑而已。苏小姐既然先行说笑,我自然要回礼。”
“与其在这些早就尘归尘土归土的陈年旧事上耗费时间和口舌,苏小姐不如直接说明白,到底为何而来?”
牧晓觉得苏沁在“民女”与“我”的自称间来回切换,实在相当古怪。她似乎是在女儿、妹妹、延国公府当家人以及她自己,这几个身份间,来回游移。
“我……我想脱开延国公府。”沉默片刻后,苏沁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
“我不知自己为何要为他们还账,还要搭上自己的年华空耗在这注定消逝的陈旧府中。”
“公主和姚庄主既已经掏空了那座府邸,为何不直接将它收走?”
静默片刻,牧晓温声问道:“在怨我们么?”
“不,不是。”苏沁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很快又将双肩放平,尽力挺直了单薄的脊背,话卡在喉中呼之欲出。
牧晓静静地凝视着她,看到她将要开口的一瞬间,却忽然松了绷住的脊梁,捏着扶手,再一次与自己对视。
苏沁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在心间那缠成一团的线中寻到了一个线头抽出:“我在羡慕,或者说,在嫉妒。”
“姚家的姚,看似是姚尚书的姚,实则是姚庄主的姚。”
真正让桃李满天下的姚先生入仕的,还是姚千宁参与的那场惊天一赌。她是延国公府的债主,是许多人的债主,也同样是姚府的债主。
“近日听过公主与长兄的旧事。嫁娶招赘间几番变换,但现看来——公主府,永远是公主府。”
“原本的苏家,原本的延国公府,却注定不是我苏沁的苏。”
“我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苏府。”
“是我苏沁的苏。”
“但是,我发现,”苏沁低头道,“母亲走了,其实并不是件好事。”
“与公主和长兄熟识的京城门户太多,春闱也近在眼前。”万一他们起意,自己会身不由己地直接被定了亲事。
与其原地胆战心惊等他们来利用,或是像她那素未谋面的外祖父般,走到自行了断的地步,不如她自己先来,探探到底有无生路。
“我在府中发现了可能与公主相关的异状。不知公主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威胁无法奏效,苏沁并不气馁。
她还有别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