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小说

第 38 章（第1页）

【第三十八章】

千算万算，千装万扮，竟在这最细微处露出了破绽！

她脑中嗡鸣，不是恐惧，而是因为震惊——震惊于对方这张网竟织得如此绵密！一个村里正的汇报，竟能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地递到县衙。这田玉县，哪里是什么铁板，分明是一张早已张开的蛛网，任何外来者的轻微触动，都会引发整张网的震颤。

好在……她强迫自己冷静分析，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用痛感维持清醒。他们只是怀疑，怀疑孙老的身份，怀疑我们有所隐瞒。若真确定了我们的来意……

张五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更像是一种最后的通牒，一个给予“解释”的机会。他在等，等一个能让他打消疑虑，或者说，一个能让他觉得“风险可控”的说法。

电光石火间，两个念头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解释一：咬死孙太医就是伯父，只是爱好医术。

——此说倒是简单，能最大程度维持“洛氏商贾”的完整性。但破绽在于，一个商贾之家的长辈，医术高明到能精准施针用药，未免太过巧合，难以取信于张五这等精明如狐之人。

解释二：半真半假，承认孙老是太医，但将其身份“合理化”。

——可以说他是因故离开太医署的旧人，此说将“医术高超”这个疑点变成了合理的优势，更能解释孙老昨日为何气度非凡且不善交际，但“太医”这个身份过于敏感，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更深的探究。

哪一个？到底该选哪一个？

程瑾端起茶杯，借氤氲的热气掩饰着眼神的急剧闪烁。她知道，下一句话，将决定他们是能继续这局棋，还是即刻满盘皆输。

解释二，半真半假，往往最难辨伪。可一个太医为何要隐姓埋名？这背后必须有一个足够有说服力、又足够让人忌惮、不敢深究的理由。难道……是掌握了什么惊天秘辛，遭人灭口逃出来的？什么秘辛能让人对一位太医紧追不舍？

她脑中甚至荒谬地闪过一个念头：总不会是因为发现了程侯府的世子其实是女子吧？

这自嘲的想法如电光石火般掠过，却瞬间照亮了一条幽暗的小径——一个关于“贵女”，关于“秘事”，足以让人讳莫如深、不敢轻易触碰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将茶杯轻轻放下。再抬头时，脸上已满是纠结与后怕，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张五那锐利的目光。

“张……张仓督，”她声音干涩，带着明显的艰难，“事到如今，洛某……洛某也不敢再隐瞒了。”她像是难以启齿，停顿了片刻，才压低声音，几乎耳语般说道：“那位……他，他其实并非洛某伯父。”

她观察到张五眼神微动，立刻趁热打铁，语气充满了惶恐与不得已：“他……他本是尚药局的司医，姓孙。只因前些时日，奉命去为一户……一户顶顶尊贵的人家瞧病，无意中……窥破了一桩关乎府上贵女的隐秘！”

她说到这里，适时地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声音压得更低：“具体是何隐秘，洛某实在不敢说，说出来便是杀身之祸！只知孙司医因此遭人忌惮，要……要暗中处置了他！他侥幸逃脱，家父因早年曾蒙他救命大恩，这才……这才让我假借行商之名，带他远离京城，想寻个安稳处所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犹豫与惊惧，将一个被迫吐露惊天秘密、又生怕惹火烧身的年轻商贾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最后，她几乎是哀求地看着张五：“张仓督，此事关乎身家性命，万望……万望您能体谅洛某的难处，千万代为保密啊！”

张五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钩子，紧紧锁在程瑾脸上，仿佛要透过她惶恐不安的表象，挖出心底最深的秘密。雅间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声，更衬得室内空气凝滞。

半晌，张五紧绷的下颌线条微微松弛，盘着核桃的手也恢复了缓慢的节奏。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辨不出真意的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原来如此……”他拖长了语调，声音低沉，“洛家家主倒是个重情义、知恩图报的人。这等要命的事，也敢揽在身上。”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雾气氤氲了他莫测的神情：“公子放心，张某在田玉县地头上，还算有几分薄面。既然公子信得过，将这等隐秘告知于我……”

他话锋在此微妙地一顿，目光再次扫过程瑾，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了然”。

“……那在这田玉地界，张某自然会‘好好关照’洛公子与孙先生。定会护得你们周全，让你们……宾至如归。”

这“好好关照”与“宾至如归”几个字，他说得格外缓慢清晰，仿佛在咀嚼其中意味。程瑾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简单的承诺，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他们已在他的监视与控制之下。

她心念电转，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讨好感激的神色，连忙起身，对着张五深深一揖：“如此……洛某便感激不尽，全赖张仓督庇护了！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厚报！”

“好说，好说。”张五稳坐椅上，受了这一礼，随意地挥了挥手，“公子且去忙吧，城南丰泰粮行的纪掌柜，莫要忘了。”

“一定，一定！”程瑾连声应着，带着阿穆，姿态恭敬地退出了雅间。

两人快步穿行在街巷之中，直到拐过几个弯，确认身后并无可疑眼线，程瑾才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条僻静小巷的墙边，微微喘息，方才那片刻之间与张五的言语交锋，耗尽了她的心神。

她迅速环视四周，确认安全，随即对紧跟在侧的阿穆低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立即通知洪队长，所有人撤回来，不得再监视官仓。”

阿穆神色一凛：“明白！”

他迅速转身，消失在巷弄深处。

程瑾独自站在原地，心头沉重。这次会面非但没有打开局面，反而让他们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