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羡慕。”她叹了口气,“我父母觉得去舞厅不是'正经女孩’该做的事。”她模仿着父母严肃的语气,然后自己先笑起来,“所以我偷偷租小说看。你知道那种口袋本言情小说吗?故事都差不多,但我就喜欢看。”
这解释了为什么她对时尚杂志里那些过度浪漫的妆容如此着迷——那是她接触“另一个世界”的窗口,一种安全范围内的冒险。
“你想过当电影明星?”
爱娃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混合着向往与失落。“是啊。中学时候我的偶像不再像小学的时候那样崇拜会打架的孩子,我开始关注影星和歌星。我和朋友经常模仿电影里的对白和表情,我觉得我能演得比有些演员还好。但父亲说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演员行业混乱又堕落’。他们让我来照相馆工作,说这稳定又体面’。”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我向往演员美丽的容貌和优雅的姿态,更向往她们豪华阔绰的生活。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每天能看到很多漂亮衣服和面孔,还能免费化妆。”
她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成绩其实挺好的,虽然我不怎么爱学习。老师说我‘聪明但心思不在课本上'。我觉得她说得对——我学东西很快,只要我感兴趣。比如化妆,我看你化几次,就能记住步骤;游泳也是,教一遍动作我就能模仿个七八成。”
这一点我观察到了。爱娃在处理预约冲突、安抚挑剔顾客时,确实展现出一种灵活应变能力。她能记住常客的偏好,能在霍夫曼先生脸色不悦时适时转移话题,甚至能说服原本只想拍证件照的顾客加钱拍一套艺术肖像。
她其实很聪明,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或者想要的东西,执行力很强,有着执着的专注力。
“你确实学得很快。尤其是对色彩的搭配,你有直觉。”
爱娃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喜悦笑容:“真的吗?
那我下次自己试着化这个眼妆,你帮我看看?”
“可以。”
我们的对话偶尔会被照相馆的路过化妆间的客人打断,霍夫曼先生是民族社会主义工人党的支持者,他的书架上除了摄影技术书籍,还摆放着《我的奋斗》和一些宣传小册子。有时会有叁四个中年男人聚在后面的小会客室,与霍夫曼先生一起喝啤酒、抽烟、谈论政治。
隔着化妆间的门,能听到零碎的对话片段。
“失业问题必须彻底解决,那些寄生虫…”
“凡尔赛的锁链必须打破。…”
“需要一个强大的领袖,恢复秩序与荣耀…”
声音时而激昂,时而低沉。霍夫曼先生从未邀请我们参与,他们默认我们对政治毫无兴趣。我们也从不过问。
有一次,碰巧一位客人离开会客室去洗手间,路过化妆间。是个比较年轻、戴着厚眼镜的男人,他黑发,个子不高。看见我们,愣了一下,随即对霍夫曼先生说:“你的员工?很符合我们雅利安女性的典范。”
然而他自身的长相并不符合所谓的雅利安标准。
霍夫曼先生从会客室门口探出头,目光扫过我和爱娃。我们都穿着工作裙装,头发梳理整齐。他点点头,“是的,我们照相馆的形象很重要。”
男人离开后,爱娃对我做了个“受不了”的鬼脸,压低声音:“他们每次都谈这些,不无聊吗?我父亲在家也看那些报纸,说些类似的话。但我只觉得吵。”
“你对政治不感兴趣?”
“政治能让口红颜色更漂亮吗?能让裙子款式更新颖吗?那些事太复杂了,而且…离我们很远。我只想好好工作,攒钱买那件看中的大衣,周末能和朋友们湖边游泳。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觉得女人参与政治…有点不够淑女。你说呢?”
我没有回答关于‘淑女’这个问题。
“爱娃,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我父母希望我一直在霍夫曼先生的照相馆做收银员或者助理,这是一份稳定的工作,他们希望我之后按部就班结婚。不过,如果可以,我想像小说里那样,之后又一个爱我的、最好还有点钱的丈夫!养一只狗,住在带花园的房子里。他能送我各种我喜欢的衣服和化妆品,带我去柏林,不,或许直接去巴黎玩一次,那是我最想去的城市。露娜,你呢?”
“成为一名数学家,解决最复杂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