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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第2页)

但这件事给我的一个经验就是,我要炒人的话,从炒一两个开始,不要通通炒掉。

我对人对己都要求很严,尤其是自己,要从自己开始。

合作的那么多导演,都是一些很以自我为中心的怪物。没有一个我喜欢的,我都很讨厌他们。

如果让他们来评价我的话,他们会说中午那顿吃得很好。

那是香港电影最最好的时候,因为忙碌,不断地有戏拍。因为每部戏都卖钱。

但是也会困惑。因为没有自己喜欢的题材、喜欢的片子,像我跟邵逸夫先生讲,我说邵氏公司一年生产四十部戏,我们拍四十部戏但是其中一部不卖钱,但为了艺术为了理想这多好。这是可以的,你们四十部中间一部你可以赌得过的。

他说我拍四十部电影都赚钱,为什么我要拍三十九部赚钱,一部不赚钱?我为什么不拍通通赚钱的?那么我也讲不过他,结果就是没有什么自我了。那时候我的工作就是一直付出,一直付出,一直把工作完成,没有说自己想拍些什么戏,就可以拍,所以如果谈起电影的话,我真的是很对不起电影的。我对我这段电影的生涯,不感到非常骄傲,我反而会欣赏电影,我欣赏的能力还不错。我做监制的时候我就为工作而工作,常常人家批评我,他说你这个人,你到底对艺术有没有良心?我说我对艺术没有良心。你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我说我有,我对出钱给我拍戏的老板有良心,因为他们要求的这些,我就交货给他们,我有良心的,我不能够说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辜负的人家,拿了这么大的一笔钱,让我来玩,我玩不起。

我只是赶上电影最容易卖的时候。但是作为一个有抱负的电影人,其实那是挺痛苦的。

但是没有后悔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代。

我那时候的心态就是把电影当成一个很大的玩具,因为你现在没有得玩,现在拍电影,好像大家都愁眉苦脸痛苦得要死,我很会玩啦,我会去找最好的地方拍外景,当年最好的酒,当年最好的一桌子菜,我都把它重现起来,女人我会重现,让她们穿最漂亮的旗袍,这些我会很考据的,把这部戏拍起来,在拍的中间,我很会玩,我已经达到我的目的了。

被这个时代推着,你不给我别的机会,那我就从中找到别的乐趣。

我经过这种失意的年代,那时候我就开始学书法。三十几岁吧,有一段时间很不愉快,不愉快,我就学东西了。

我学书法很认真地去学,书法和篆刻,刻图章,现在还可以拿得出来,替人家写写招牌。

内心是会郁闷的。当然郁闷时间很短了,后来我才发现我在书上也写过,干了四十年电影,原来我不喜欢干电影这行。

因为我喜欢的是欣赏,看,我不喜欢参加在里面,但是我会把自己变成一些大的玩具,就好玩,对自己的人生也有帮助,现在我欣赏电影就好了,不要再去搞制作,制作很头痛。

我做不了像邵逸夫那样电影大亨。我没有那种决心,很多很绝情的事情我做不了,很多决定我做不了。

比如你要很绝情地说,每一部戏都要赚钱,这个很绝情吧,我就不可以了,我说有钱就完了吗?

我不较劲,这个事情我做不好的话我离开一段时间,我试一个别的事情。

这点就是很多很多经验积累下来以后,让我离开,让我决定再也不回来。

我不遗憾,我知道遗憾了也没有用。我也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只是对工作要求高,我不怕得罪人,我看到不喜欢的我就开口大骂了。

在电影圈里面要找一两个性情中人不容易,都是很有目的地去完成一件事情的人。做导演的多数都是想着“我自己成名就好了,你们这些人死光了也不关我事”的人,这种人我不喜欢。

我最欣赏的人都不是电影圈的,像黄霑、倪匡、金庸、古龙。这几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共同点都是文人,都是对生活好奇的人,都是性情中人。

蔡澜:人生的意义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十三邀》)

我来香港五十多年了,选来选去,还是这个地方比较好,因为有生活,有人的味道,像人。

这家菜场我常常来逛,它没有招牌,我就替它写一个招牌。菜,它新鲜的话,会跟你笑,下次你来,买我买我。从小开始到现在,我最喜欢的就是逛菜市场了。

我最想做的是拉丁族人,我认为活得最快乐的是拉丁民族。我以前很忧郁的,不是开朗的人,后来一旅行了我才知道,原来人可以这么活着。

我十几岁已经开始旅行了,去日本之前,我到过马来西亚,到过很多地方了。去日本的时候我又顺便去了韩国。后来又因为拍戏的关系,什么地方都去了。

那时候,和好几个好朋友,一面吃一面聊天,聊到天亮。那些所谓的忧伤,都很明白,我们都经历过。

说到读书,我看书喜欢所谓的“作者论”,就是把同一个作者的所有的书都看完,我认为这才叫作看书。著作很多的,就很难。我的书也不少,但很容易看,很正统又不是正统,所谓文学又不是文学,所以那些什么艺术界、文学界一定是把我摒出去的。我说,那就归纳成“洗手间文学”好了,一次看完一篇,如果那天你吃的是四川火锅的话,一次就看两篇吧。我是一个把快乐带给别人的人。看我的书,希望你轻松一点,快乐一点,就这么简单。

电影工作,一干四十多年,做电影不是容易事。有多少个人死在你脚下,有多少老板亏本,有多少人在支持你,你才会成为“王家卫”?我开始明白一个道理,你如果有太强烈的个人主义的话,不要拍电影,因为电影不可能是一个人可以做的,它是一个全体创作,大家都有功劳。所以我开始写作,写作可以是我自己的。

我做人不断地学习。我在墨西哥拍戏的时候,看到炮仗、烟花要买来放,有人说,蔡先生,不可以,这个是有人去世才放的。我说,你们死人这么欢乐?是很欢乐,因为我们人很短命,我们医学不发达,我们还有一个死亡节。

所以他们了解死亡,他们接触,他们拥抱。

我开始想关于死亡,为什么要哭得这么厉害?为什么这样?我说学习怎么活很重要,但学习怎么死,特别重要。我们中国人从来不去谈。“老是不面对,整个人就不成熟”。人都有一死,何不快活一世,笑看往生?

我们常常看别人,却很少看自己,自己的思想是怎么样,就往那一边去走。这其实是可以改变的。不要把那个包袱弄得太重,没有必要。一个人可以改变世界的话,我就去洒热血、断头颅,我可以去。但有时候,我没有这个力量,改变不了,所以我就开始“逃避”,吃吃喝喝也是一种逃避嘛。

吃是本能。我们常常忘记本能。

我是一个把快乐带给别人的人。吃得好的话自己高兴,对别人也好。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而且健康有两种,一种是精神上的健康,一种是肉体上的健康嘛。

许知远独白:这个世界充满不确定性,高度功利主义,什么都有目的,所以他做一个自由快活、享受人生的人,他知道这个时代所有的问题,他理解,但他选择不去直接地触碰它。在这个时代做一个快活的人,风流快活的体面人,那也是最好的反抗,体面的背后事实上有原则,我觉得这就是对中国社会的一个好处,特别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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