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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雨02(第5页)

“还是说,你不需要见笹野先生?”

她又问道。

“为什么?”

“因为妈妈知道真相。”

女儿话音刚落,千津就开始头痛。又是那种疼痛。每次想到案发当天,从家里玻璃门跑出来的母亲,她就会产生脑袋深处被绞紧的剧痛……可是,千津定定地看着女儿说:“不对,我刚才问的是,你怎么知道笹野先生的名字?这封信上没有写寄信人。”

“那是因为……报纸上的文章。”

乃里子的目光在游走。

“不对,这是案发不久后的报道,应该没提到笹野先生……”

为了保险起见,她把文章后半部分也读了一遍,果然没有笹野的名字。

“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在报道上看到笹野的名字……难道乃里子已经看过那些报道了?”

母女两人沉默地对视了几秒钟,女儿先移开了目光。她突然站起来说:“是梦话。妈妈总是说梦话喊笹野的名字。”

她自暴自弃地说。

“我去躺一会儿。”

乃里子说完,转身离开了。就在那个背影移动到起居室门口时——

“还有一个人。”

千津把她叫住了。“我一直没想起来……还有一个人比我更有机会往你书包里塞刀子和画。”

乃里子的背影猛然停顿了片刻,但很快就无视了母亲的话语,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千津抱着头,不断摇动。染血的和服、笹野的来信、三十二年前的报纸,一切都难以置信。最难以置信的,是在她体内全速窜动,却无法说出口的那句话:“乃里子,是你吗?是你在欺负妈妈吗?”

不,应该是乃里子刚才说的那句话。“因为妈妈知道真相。”……

雪,应该就是白色的雨吧。

又过了两天,我看着落在后院的雨……给你——乃里子小姐写信时,突然这样想。

你始终无视我三天前的晚上对你说的那句话,这两天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普通的乃里子跟我说话,我也若无其事地扮演着平时那个普通的母亲……但是在那个表象之下,我们对彼此投掷了无数沉默的话语。

第二天,我调出传真机的通信记录,发现那篇报纸文章是你先用家中的传真机发到了车站前的酒店。我猜测,你发完之后给酒店打了电话,告诉对方你不知道刚才的传真发错了号码,已经把原件撕了,请对方再发回来。如此一来,就能轻易推说这是别人干的,然而你刚收到传真,我就回来了……在此之前,你已经听了大田夏美同学的电话留言,所以才会情急之下指责我是幕后黑手,以求自保。

你说出了本不应该知道的笹野先生的名字,因为这个口误,我又推断出了其他真相。首先,那天你把吉武刑警送来的笹野先生的信全都看完了……我可以想象那位退休刑警后来一直在我们家周围走动,观察家中的情况,于是你认识了吉武刑警,继而根据信上说的三十二年前那个案子,调查了当时的报纸,最终得知了外祖父母的事件。于是,你就利用今年五月起真实发生过的霸凌事件,伪装出自己一直遭到霸凌的样子,试图将我逼向那起发生在过去的案件。当然,我并不认为你做这种事是为了霸凌我。你的目的只是逼迫我对你讲述那个案子吧……包括只有我知道的那个真相。

吉武刑警应该对你说过:“你母亲当时还是孩子,但掌握了那个案子的重要线索。”……这是真的。我知道一个通往事件真相的重要事实,并且一直瞒着警察和周围的人……也一直瞒着我自己。那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连当时还年幼的我也知道,这件小事拥有足以颠覆那个强迫殉情事件的重要意义。所以这三十二年来,我一直心怀内疚,仿佛自己也是共犯。当然,我并非有意隐瞒那件事,只是每次试图想起来,就会感到头痛欲裂,真相也被那个裂缝吞没了。

我对警察说,案发当时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这是真的。那天,我从笹野家回来之后,就被带到帮工姐姐家睡下了,这么一睡就到了天亮,中途没有醒来,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被送回了家。

所以,我看到的那件事关案件真相的小事,发生在离开笹野家之前。那天,我从学校回来,看到母亲在里屋穿上了艳丽的和服准备出门。可是,与和服的艳丽相反,母亲的背影微微颤抖,散发着愤怒和悲伤……我又感到对面的房间传出了父亲的气息与厚重的沉默,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跑到外面独自玩耍。没过多久,家里传来了父母争吵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母亲拉开玄关的玻璃门跑出来,用力拉着我的手臂,要去笹野家。

问题是当时母亲身上的和服。那天傍晚很冷,母亲披了一件外出的大衣,但是大衣底下露出的并非我之前看到的艳丽和服,而是近乎黑色的藏蓝色朴素款和服。从我走到外面玩到母亲跑出来,顶多只有三四分钟。母亲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边与父亲争吵,一边换上和服呢?当时我感到很不可思议,案发之后也一直纠结着樱色与藏蓝色这两种颜色。不知从何时起,我心里产生了一个想法——穿着藏蓝色和服,打开玻璃门跑出来的的确是母亲,但是几分钟前,穿着艳丽和服坐在镜前的人并不是母亲。

假设那个人不是母亲,其身份就显而易见了。尽管如此,我始终抗拒着那个唯一的答案,躲藏在发现真相时激起的剧烈头痛之后,拒绝思考,拒绝回忆。想象母亲以外的人穿上那件和服,让我的人生留下了比和服和母亲身体上的创伤更丑陋、更阴暗的伤痕……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身体用头痛来掩饰了那个伤痕的疼痛。三十二年来……直到三天前。

三天前的晚上,你离开起居室后,我又感到头痛欲裂。但是,时隔三十二年,我第一次拼尽了勇气,去窥视裂缝里的真相。你离开房间时的背影在我眼中是那么脆弱。那恐怕并非因为你得知了外祖父母的事情,而是我这个母亲平日里一直强调不能对彼此有所隐瞒,却坚持隐瞒了事件的真相……当我鼓起勇气去窥视那个真相,才发现它平平无奇,根本不值得我拼命隐瞒三十二年。其实我只需让那天身穿樱色绸缎和服、对镜而坐的人在记忆中转过头来,并承认那不是女人,而是父亲就好了。有了这个小小的逆转,事件的整个经过就像彼此相连的齿轮,开始缓缓逆行……如果是父亲穿着那件和服,那么穿着它去见笹野的人也是父亲,如此一来,拿着菜刀试图阻止的人就成了母亲。那天以前也一样。父亲外出时,母亲之所以带着我去笹野家,是为了监视父亲是否与笹野见面了。如果两人真的在私会,母亲就要横插一脚,哪怕只能打断两个小时……案发前一天,笹野把那件绸缎和服送给母亲,恐怕是为了表达两个男人联合背叛一个女人的歉意。只是,笹野在那件和服上把自己比作了新潟的土地,把父亲比作了白雪……父亲在和服的色彩中读到了这层深意,第二天就趁妻子外出,高兴地披上了那件和服。虽然那应该是为了让笹野吓一跳的小玩笑……母亲可能只是假装外出,转而从后门回到家中。她看到父亲那副样子时有多么绝望,我可以轻易想象出来。母亲气急之下拿起了厨房的菜刀,闷头朝丈夫撞了过去……换言之,真正的案发时间是傍晚。母亲心慌意乱,用睡衣盖住父亲的尸体,自己则披上外出的大衣遮掩身上的血迹,带着我急匆匆去了代代木。我不知道母亲和笹野说了什么。总之,入夜之后,笹野来到三鹰家中,扮演了与母亲争吵,随后拿起菜刀的丈夫角色。这么做是为了将母亲杀害父亲的事件扭转成父亲企图杀害母亲,争执过后误将自己刺死的事件。而当时,父亲的尸体就倒在旁边的血泊中……

他们已经商量好让帮工的姑娘第二天早上过来发现尸体,所以应该能模糊死亡的时间差。但问题在于父亲死时身上穿的和服。母亲想要隐瞒的恐怕不是她杀死了父亲,而是那件和服……与其说那是母亲杀死父亲的证据,不如说它更像是父亲对母亲没有丝毫爱意的可悲证明。她脱下父亲尸体上的和服,换上了事先用菜刀扎过的睡衣,自己则穿上那件绸缎和服。然而此时出现了一个重大问题……父亲穿过的和服上有一道菜刀的伤痕,而且只有一道……和服的伤痕正好在母亲需要折叠在腰间的部分,如果伤痕只有一个,恐怕会被人发现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未经折叠就将和服穿在了身上。于是,他们只能把计划修改为父亲先用菜刀刺伤了母亲,企图强迫殉情。母亲为了那个计划,牺牲了自己的身体,甚至不惜牺牲生命。她让笹野拿着菜刀,对准折叠部位表面的破口刺进去……从三个破口中流出的血液与几个小时前丈夫身上流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母亲意识蒙眬地感知着那个过程,静静等待清晨发现者的来访——乃里子小姐,这就是我时隔三十二年才终于直面的事件真相。这就是你的母亲第一次正视的,你外婆的真实面孔。

你对我说,我常在睡梦中称自己是“多余的人”。那并非我一直隐瞒的心声,而是我母亲的声音。案发前夜,我被父母争吵的声音惊醒,后来一直无法入睡,于是第二天晚上陷入了筋疲力尽的沉睡,没有被任何响动声吵醒。在那段漫长的争吵中,我只记得母亲大声叫喊:“只有我是多余的人吗?”仔细想想,那其实是揭露事件真相的重要话语,所以我才会把那句话连同真相一起深藏在内心阴暗的角落,只在睡梦中将其唤起,传到你的耳中。

小时候,我曾经问:“雪是白色的雨吗?”父亲告诉我,他是雪,笹野是雨。当时我感觉到,雨和雪是同类,紧紧相依着排列在括号中,而母亲仿佛被驱逐到了括号之外。听到你被关在教室外面时,我忍不住将你独自站在走廊的身影重叠在了母亲身上。因为她也曾独自站在那座只容下了笹野和父亲的房子之外。

不知不觉就写了这么多。我即将给你留下这封信,独自前往新潟。其实,我希望你也能一起来,但最终还是决定独自前往。我丝毫不打算从笹野口中听到事件的真相,只想让他在死前明确回答一个问题。

“你和父亲真的都没有爱过母亲吗?”

母亲真的是多余的人吗?我为那天晚上悲痛叫喊的母亲索要一个答案。如果笹野承认了两个男人对母亲的感情,哪怕只是一丝丝爱意,母亲的一生多少也算得到了救赎……刚开始写这封信时下起的雨,在我决心第一次踏上母亲的故乡时,已经反射出了点点白光……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由那件和服的破口流淌出的鲜血被净化成了一抹纯白,从空中静静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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