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河水里咕嘟嘟冒出绿色的水泡,陈柳亮背过身。
大妹的哭声陡然变大。
但这次却奇了怪了,她一直哭,哭声甚至盖过了雨水声,如同一根刺直往陈柳亮心里钻。
哭声一直持续了十几分钟。
陈柳亮心生疑窦,这不正常,以往河神出水,一两分钟内祭品哭声最大,但是随后就会被河神杀死。
这次竟然浪**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死,这就很失常了。
陈柳亮悄悄转过半个身子,用袖子遮住脸,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瞄向大妹。
大妹还在挥动手脚舞来舞去。
在大妹身前,躺着一只冒血的黄皮子。
陈柳亮认识那只巨大的黄皮子,是昨天村长带着一众小伙子在村外打到的。
很大的一只黄皮子,有七八岁小孩那么大,几乎快成仙了,这玩意儿精得很,总在村子里偷鸡,人们也逮不住它,后来又老人说着黄皮子老仙如果再不治治,以后就该偷小孩吃了。
村长这才重视起来,让陈柳亮做了点蒙汗药,藏在每家鸡的翅膀下,只要黄皮子一口咬下去,蒙汗药粉末就会喷到它嘴里。
人们在村外二里地的野地里发现这只被蒙翻了的黄皮子,把它四肢绑住,吊着大石块,沉入洗泪河里。
没想到黄皮子沉进河里,竟然被河神捡了去。
陈柳亮看着那只被开膛破肚的黄皮子,后面藏着一颗青色的圆头,跟人头一般大。
陈柳亮忽然想到父亲的嘱咐,千万不能与河神对视,随即扭过头。
他一直在原地站到天黑,大妹的哭声断断续续,最后嗓子肿了,实在哭不动,陈柳亮回过头,看到倒在泥里的大妹,忙拔着两腿泥向她飞奔而去。大妹身上没有一处伤口,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是累瘫了,只有进气没出气。
不远处还有那只被吸干血的黄皮子,地上还留着一层褪下来的青皮。
陈柳亮心中惴惴,他第一次遇到祭品没死,河神就退回河里的情况,也不知道父亲所说的情况会不会发生:河神屠杀村民。
陈柳亮把大妹背迴家,发现她高烧不退,忙去找医生看病。
村里人很快知道了大妹没死成的事,紛纷指责她是妖女,罪女,是即将给村子里帶来无穷祸患的人。
很久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祭品当着陳柳亮父亲的面逃跑了,河神没有祭品,恼怒异常,接连杀死了村中二十多口人,每一个的死相都极其难看,脑袋
上的皮被拔下来,头骨都碎了。
罪女被关押起来,她连烧五天,最终烧成了傻子,不会说话,见人就躲,每到雨天就会跑到空地上跳舞,直到筋疲力尽晕过去。即便如此,村民们也不会原谅她,把她关在陈柳亮家的地下室里。
陈柳亮心中矛盾,他一方面埋怨罪女大妹,是她的献祭失败,即将招来全村的不幸;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如果河神只是因为不来騷扰村子怎么辦?这就兑明不一定非要用人命才可以换来村子安宁。
用別的动物也可以。
那么这二十年来,他们一直在犯下愚蠢至极的错误,陷入迷途却不知返。
但是,那么大的一只黄皮子,从哪儿去找第二只,况且他根本不知道河神接受什么动物,他没有试错的机会,一旦有失误,就是几十条人命的事。陈柳亮的天性是善良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村子里仍是一片安详,可是每过一天,陈柳亮心头的压抑就重一份。
很快就要到今年的祭祀了。
他要怎么办。
村里人说今年的祭祀就用疯掉的大妹。
她本来就该死。
陈柳亮搓着手,在心里抗议:没有一个人是该死的。
可是他只是一个祭司,说白了只是负责收尸,没有任何发言权,人们也不会合他试错的机会。
陈柳亮对神的地位慢慢产生动摇。
神是什么。
因为向往美好的生活而向神明奇托心愿。
倘若在神的威严下连安稳活下去都成了奢望,那么它便不是神。
“我是村里的祭司,是村民的祭司,不是河神的祭司,为了保护村民,我只还剩下一个办法——杀掉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