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师毫无战斗力,又缺乏通讯联络,结果一触即溃。呆在七十六师师部的保安师师长,一个兵也联系不上,成了光杆司令。
这时陈长捷不得不用无线电话向北平“剿总”司令傅作义如实报告战况,他得到的指示是:“设法抽调兵力恢复被突破的地区。”
“抽掉兵力,到哪儿去抽掉兵力?”
陈长捷已无兵可调,市区只有警备旅分散在各主要交通路口守备。该旅又是新编成的,没有重武器,缺乏战斗力。
此时市区各街道所构筑的碉堡大部被炸毁,基本上没有兵力驻守,原拟的街巷作战计划,已不可能实施。
陈长捷做梦也没有料到,战局竟然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发展到如此悲惨的地步。他有些迷茫,有些担忧,有些暴躁,更有些隐痛。
当得知解放军的主攻方向在城西而不是城北时,陈长捷愣怔了半晌,既痛苦不堪又痛悔不迭,还有些羞愧难当。他喟然叹道:“我上当了,上了刘亚楼的圈套,圈套啊!”
在叹悔之余,陈长捷仿佛看见无数的知情人,正在纵声嘲笑他的失策和无能,林伟俦肯定在幸灾乐祸。
陈长捷从未见过这么激烈的战场,简直就是风卷残云!简直就是摧枯拉朽!简直就是兵败山倒!他的部队在根本无法抵抗的情况下,已经全线崩溃,迅速败退。再打下去,必死无疑。
此时,陈长捷仍寄希望于北平的和谈能让天津战场出现转机,于是他又拨通了北平的电话,然而得到的回答令他大失所望。
对方说:“再坚持两天就有办法……”
“两天?再等两天老子早就完蛋了!”
绝望让他血脉喷张,恐惧让他歇斯底里。陈长捷气急败坏地将电话话筒摔在桌子上,同时在吞咽着有生以来最大的痛苦。
炮弹震落了夕阳,震出了满天星斗。
一声紧似一声的枪炮轰鸣,像风暴,像霹雳,像闪电,令陈长捷一连打了几个寒战,吓得心一下子紧缩起来,好像冰凉的蛇爬上了脊背。
“报告!”手下人过来密报,“六十二军军长林伟俦派手下的参谋长擅自与解放军接洽停火,八十六军军长刘云瀚也蠢蠢欲动,有着与林军长同样的打算。”
已近“耳顺”之年的陈长捷什么也没说,只是眉毛上的疙瘩愈发拧得紧了。他挥挥手,让报告的人退下。
面对现实,被枪炮声和火药味弄昏了的陈长捷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打无援兵,退无窜路。陈长捷手中兵力已用尽,又没有神话中“撒豆成兵”的本领,再打下去无非是死路一条。
解放军太厉害了,简直就是神兵天降,看来没有他们攻不破的城垣,没有他们拿不下的堡垒。
坐困危城的陈长捷犹豫了,害怕了,发抖了。
由于憔悴和疲惫,陈长捷眉宇间的皱纹如斧刻般明显。他头冒冷汗,面带惧色,一筹莫展,内心斗争极为激烈。
眼看着蒋家王朝危如累卵之巢,一些人虽然口头上高喊以死效忠党国,不成功则成仁,而实际上已成树倒猢狲散之势。春梦不再,盛宴终散,又有几人真心愿意为蒋家王朝送死陪葬呢?
陈长捷对时局失望了,对傅作义失望了,对他自己也失望了。那么,既然林伟俦和刘云瀚都有与“共军”接洽的意愿,索性放下武器,和解放军谈和吧!
于是,陈长捷召集林伟俦、刘云瀚和杜建时商量对策,决定不再为北平的和谈充当讨价还价的资本,立即写一个放下武器的和平宣言,然后再派人和解放军接洽。
当夜,杜建时找来天津工商界知名人士李开彦等,让他们撰写一份和平宣言先通过广播电台播发出去。
不久前,李开彦曾邀集十多名参议员找过陈长捷,希望陈长捷为天津免受战火摧残、人民生命财产得到保全,务必罢战,与解放军讲和。
后来,李开彦等人还推选四位代表出城与解放军天津前线司令部进行过接触,并公开发表书面声明,表达他们和平解决天津的意愿。
然而,李开彦为和平解决天津所作的努力并未奏效。那么,现在仗已经打起来了,而且打到了这种地步,尽管他对“和平宣言”不抱太大希望,但还是愿意为天津的父老乡亲尽点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于是,李开彦用他那沉稳的因疲惫而略显沙哑的嗓音,在广播电台反复播出:“林彪将军请注意,林彪将军请注意!请你通知部队不要攻打了,我们准备放下武器,明早派代表出城商谈……”
若是三天前,陈长捷等人拥有这种和平表示,可以断言,天津完全能够避免一场惨烈的战争。那么,他们将是和平解决天津的有功之臣,受到世人尊重,他们的个人历史亦将从此翻开崭新的一页!
然而,他们的这个关于“和平宣言”的决定,到来的实在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