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
学什么不学什么,对瑞云有用就行,猛然听见这句还有点儿不适应,半天才回了一句,“喜欢。”
霍北嘴角扬出道弯来,又说:“李东东今天还跟我问你,是不是真回来了。”
“李东东还有姥姥,”宋岑如眼光微闪,“他们还好吗。”
“哎,提我你怎么没这反应啊。”霍北压下眉峰,不爽那劲儿能从眼神里飞出来,“李东东当市场部经理了,大福教英语呢。虎子他们家那面馆开了三家连锁店姥姥么,在家研究种菜呢。”
曾经不被瞧好的一群人,活得很漂亮。
和他希望的一样。
宋岑如听着都恍惚了,那些记忆好像过去很久,又好像昨天才发生。在那么多次搬家经历中,只占到短短一年的那个部分,是他最喜欢的。
“你中秋要是有时间,我们回去看看?”霍北看他一眼,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紧张。
宋岑如其实才羞愧,他走的太突然,怎么说都是不礼貌的。
他没说话,但心思都在脸上。
“老太太没少念叨你,那姓宋的小孩儿在哪儿啊?上大学了吧?还回来吗?”霍北模仿着陆平的语气。
宋岑如鼻子有点发酸,很怀念那个总是飞舞着苕帚一身泼劲儿的老太太。他垂下眼,似笑非笑地说了声“行”。
霍北就一直观察着他的情绪,又坦白道:“我今天听见你们聊你爸的事儿了。”
宋岑如一愣。
要是金助理在现场,肯定就炸毛了,绝对会一拍桌子站起来指责霍北。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打听高层机密藏的什么心思?
但在宋岑如这儿性质就不一样。
和公不公司的没关系,从前大杂院的人就没巴结过他们家,根本不在意你家有钱还是没钱。
这事就是道坎儿,在他心里的坎儿。
当初我没给你联系方式,因为处不长久就不想投入,后来没给,因为我爸出事儿了,给不了。
宋岑如放下筷子,抿了抿嘴,“那会儿他去万塔出差,不太走运,被搅进势力纷争做了人质,外面都在打听瑞云的消息,所以搬家搬得很急。就是因为发生的太突然,我来不及反应,也没想不告诉你手机号。”他皱着眉,“霍北,我没想的。”
那段时间就是和除了华叔、宋文景以外的所有人断绝联系,哪怕在学校也是低调到和空气一样,按照他妈的规划,秘密出国最保险,可宋岑如就是不想,他怕去了再也回不来。
这些事突然压过来,情绪就处理不了了。
他反省过,觉得宋岑如你是不是太菜了,至于么,你吃好的穿好的,物质生活已经过得比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滋润了,怎么有点风吹草动就矫情成这样。
甚至他一直觉得自己挺不孝顺,他爸被困万塔,而离开京城的时候最让他难受的却是见不到霍北。
那种时候他竟然最惦记霍北。
再往后,有年他哥的忌日,宋文景和谢珏在老宅发过很大一次脾气,因为爷爷奶奶催生,把宋溟如的事儿又挑了出来。
大集团嘛,一个孩子总归不靠谱,他爸当时就掀桌子了,菜碗盘碟碎了一地,蹦开的玻璃渣子给他脖子划了几道口。
宋文景在全家人面前用手指着他歇斯底里的骂:因为你,没有你就不会发生那种事!
你知道你哥当时有多绝望吗?
你知道水灌进肺里有多难受吗?
当时宋岑如干嘛来着?
好像就站那儿等他爹妈发完脾气,抬手抹干净血,回屋看书了。
有时候他能感觉到父母在害怕,因为不想面对作为监护人的过失,所以转移到他这个备胎身上。
可你本来就是个意外,意外又导致了意外,现在该你赎罪,全家就指着你一个人了。
宋岑如大概没察觉自己手有些抖,他努力控制住呼吸,“我没想不告诉你号码,就是、太突然了,我其实应该早点察觉情况不对我也没想见死不救,水很浑,有水草缠着,我没抓住他,我呛了很多很多水霍北,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霍北包裹住他的手,握得很紧,“你看着我,宋岑如,看我。”
目光交接,霍北眼里从来只有不服输的野性,藐视一切大众所定义的“应该”,就是这种笃定,让宋岑如忽然就醒了,听见他说:“没有怪你,你更没有错,不需要为多余的事承担责任。你哥的死和你无关,谁让你不舒服,就让他滚,明白吗。哪怕事情搞砸也没关系,我在呢。”
宋岑如愣愣地看着他,指尖发凉。
霍北一边安慰着,心揪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