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行至嵇玄脚边,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小满是无辜的,求求你,看在她只是个孩子的份上,救救她吧!”
“什么孩子!”嵇玄猛地甩开徐黛,指着南宫琉月怒斥:“她是孽种,是邪魔!”
耳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焱狰的身影出现在密林深处。
一旦被他抓住,只有死路一条。徐黛不管不顾,再度挣扎着爬到嵇玄面前,恳求道:“嵇玄伯伯,求你降魔!求你……”
她知道嵇玄不会心软,便用他自诩的修行之人的职责来恳求他。可嵇玄只是看一眼来势汹汹的邪魔,用力往她心口一击,将她掀飞出去,转眼便化作一道剑影,消失在天际。
徐黛身受重伤,焱狰近在咫尺,南宫琉月朝逃走的嵇玄猛地射出一道魔气,没能击中,转头便像一头凶猛的小兽,纵身扑向焱狰,将母亲牢牢护在身后。
她发了狂似的攻向焱狰,然而纵然天赋奇绝也抵不过对方数百年的修炼,没几下便败下阵来,被他掐住了脖子。
周遭空气迅速流失,强大的威压搅动得她五脏六腑如同撕裂,身后焱狰的声音响起:
“阿黛,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他如一条嘶嘶吐着芯子的毒蛇,天然知道她的命脉在何处。
“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本殿允许你先自戕。”
焱狰手上,南宫琉月呜呜挣扎起来。在她目眦尽裂的注视下,母亲眼中碎光泠泠,下一瞬,竟突然扯起嘴角。
那是她平生所见,最为惨淡的笑容。
母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眼神绕过她,声音平静得仿若一滩死水:“不必了。放了小满,我跟你回去。”
焱狰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只听她接着说:“让我和她最后说句话。”
脖子上的桎梏松开,南宫琉月飞跑向徐黛,大喊道:“母亲!”
她不解极了:“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回去?我不要回去!”
徐黛拉过她,蹲下身子,伸出手温柔地替她理了理额间的碎发。
“小满,母亲这一生做过许多错事,原本不该苟活至今日。一报还一报,再不堪的结局也是我应得的。从此之后,恩怨两清罢了。”
她那双向来明亮的眼睛倒影了浑浊的天色,连珠子般落下两行浊泪。南宫琉月慌忙伸出手替她擦拭,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慌乱道:“母亲别怕,若无人来救我们,小满来,我去和他们拼命,母亲逃走,好不好?”
她和她的父亲太像了。
恍惚间,徐黛仿佛回到了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焱真从身后拥住她,认真而温柔地问她:“把我交出去,好不好?”
徐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将她的身体转过来,如同最后的交代,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在这世上,我唯独亏欠一人,生不能忘,死不能赎。”
她指尖结印,趁焱狰不注意,一道蓝光倏地飞入南宫琉月额间的牡丹花印中,消弭于无形。
“你要记着,来日若有机会见到他,一定要将这封信亲手交给他。”
她眼中的决绝几近明晰,明艳的脸如同霜冻之后破碎的牡丹。南宫琉月不安地看着她,心底恐惧越来越重,仿若下一瞬便要被什么东西拖入深渊。
头顶,原本死气沉沉的天幕中央,黑云浮动,逐渐形成一股漩涡,如同一只绝望的眼睛,死气沉沉地注视着地上的人。
“你记着,眼前这个,不是你的父亲。”
这是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魔域深处,漫天血雨中,年幼的女孩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蜂拥而上的魔族剥皮扒骨,分食入腹。
那时她为惩罚自己而选择的结局。
目睹一切的女孩被扔进暗无天日的万魔窟整整百年,又被抹去关于母亲的所有记忆。
南宫琉月消失在暗无天日的万魔窟中,取而代之的是名为灵秋的杀人工具。
回忆的尽头,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旧死死盯着天空。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直至终于变作一对僵死浑浊的鱼目。
焱狰静静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张被他抚过、吻过千次、万次的脸从中撕裂,终于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他坐稳魔尊之位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光当日所有知情的人。
他将她唯一的女儿关入万魔窟百年,不断逼迫她和自己一样吃下她的血肉,试图在这世间造出一个共谋。
他自欺欺人,强迫史官更改历史,命令所有人蒙上眼睛,大书特书自己与芙蓉妃至死不渝的爱情。
这样还不够。
他甚至找遍魔域,用尽各种方法造出一对子母蛊虫,用自己和她遗留下来的血肉融合,创造出了一个孩子——确凿无疑属于他和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