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在魔域,宿妄用狐狸挡剑,事后灵秋毫不犹豫地赏了他一顿鞭子,自那之后他便干脆自请放权,全心全意的扑在所谓的先祖预言上。
反正大事已成,反正狐狸只是狐狸,宿妄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在他看来,先祖预言作为历任魔尊口口相传的机密,事关整个魔族的存亡,比区区一只狐狸重要十倍不止。
灵秋已经是魔尊了,无论真假,他必须帮她排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确保她没有后顾之忧地做她想做的事。
即使这件事是替云靖复仇。
反正云靖已经死了。宿妄说服自己不与死人计较,也就看淡了。
他时常去胥阳山看望晏清。那孩子握着他的心魄,与他在千里之外亦有所感应。
说来奇怪,宿妄漂泊半生,一向独来独往,竟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与一凡人产生交集。
他平生第一次尝到牵绊的滋味,仿若浮萍生根,自此之后纵然出走万里也总要寻个夜晚,冒着风雪,奔赴一场相遇。
凡人寿数短暂,他便总想敦促着晏清用心修行,对她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
晏清成年了,听说了仙魔停战的消息,生辰礼不要别的,只想见灵秋一面。
她精心写了封信托宿妄交给灵秋。
自从当日献祭灵骨,灵秋已经有许多年不曾涉足胥阳山。再见面,七师兄霍羽的两个孩子都已经到了拜师入道的年纪。
大师姐江芙和于风成婚了,后者离开银霜楼,入赘了逍遥派,两人的婚礼是师父亲自主持的。
自那之后,师父卸下掌门重任,闭关不出。如今逍遥派是师姐当家作主了。
胥阳山一切都好,生机勃勃,已经完全没了她记忆中苍凉的模样。
她回魔域后托宿妄告知了兰翘和平江殒命的方位,师姐派人瞒着太霄辰宫将师妹的遗骨接了回来,与平江的断剑和衣衫埋在一处,算是合葬。
晏清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遇到不快的事,不便说与旁人时便去父母的坟前倾诉一番。
她时时照看着父母的坟茔,将无字碑打理得干干净净。
灵秋隐匿魔息,带着小红狐狸回到逍遥派,第一次陪晏清过了个生辰。
眼前灵动活泼的少女让她觉得陌生,灵秋闭上眼,阿翘死时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临别之际,她托孤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她怀中明明还抱着嘤嘤哭泣的女婴,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坐在宴席之上,昔日的女婴已然长成,亭亭玉立、顾盼生姿,言笑晏晏地唤她“姑姑”。
究竟是凡人的时间太快,还是她的时间太慢?
灵秋看着眼前笑语嫣然的人们,师姐,师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他们不在乎她魔尊的身份,还像从前一样唤她师妹,就连于风也跟着唤她凌师妹。出于不成言的默契,没人提起她与徐鉴真即将联姻的事。
所有人都笑着,欢庆着生辰。仿佛一切可怕的事都从没发生过,灵秋望着温暖的灯火,闭上眼却只看得见遍地鲜血。
母亲的,阿翘的,阿泱的,阿靖的……
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于风在这时突然开口问:“凌师妹,你这只狐狸是怎么来的?可真是油光水滑啊!”
自打见面,于风的目光便不时被灵秋身边的小红狐狸吸引,入席之后更是毫不客气地将狐狸抱进怀里,摸了又摸,满意得不得了。
一贯怕人的狐狸竟也任他摆布。
“我捡到了这只狐狸。”灵秋饮下一口酒。
事实上不是她捡到了狐狸,而是狐狸捡到了她。
然而灵秋顾不得那么多,她心中堵得慌,连灌了几口酒,便借口透气走到屋外。
她头也不回地逃出那片其乐融融,直到天地飞雪,满目素白才肯停下。
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簌簌落下,雪花落在她肩头,转眼便与一袭素衣融为一体。
灵秋解开护体的咒术,直到感觉寒风呼啸着拍在脸上才找回几分清明。
她还有仇要报。
脑海中又开始不自觉地浮现出杀戮的场景,她想象着即将到来的月圆之夜,想象着要如何将太霄辰宫众人杀之而后快,忽然之间,一只手按上她的左肩。
“师父?”
灵秋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