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小孩子都闹了起来,齐映洋洋得意,觉得自己说到了点子上,让先生都哑口无言了。
可老先生想得却是另一方面。
下课后他回了家里,老妻看他黑着脸,就问:“是那个齐家的小子又惹你生气了?”
老先生摇摇头,却什么也不说,静坐在旁边。
老太太心知他这副表情是遇到了烦心的事,就坐直了身子问:“怎么了?”
老先生踌躇了一会,也正想有人商议一下,于是就将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与她说来。
老太太顿时火冒三丈,一拍红漆雕花的小桌,茶水都抖了出来,“光天化日之下,秀才被人当街殴打,这样的事还叫什么事?你既然听到了,赶紧去呈报州学才是!那卫博士不是和你私教甚好?今日就请他过来吃饭,提了这件事,一定要请衙门仔细查!断然不能纵容!”
说着就要喊小丫鬟去吩咐厨房,让今晚上备桌小席面,着重点明要做两道卫博士爱吃的菜。
卫博士常来,不用说厨娘也晓得是哪些,小丫鬟点点头就应声而去。
“先别急,”老先生有些为难,“他这邵学子要拜尹学士门下,只怕是惹了什么麻烦才有此一遭,我贸然插手,只怕……”只怕也会惹上什么麻烦。
“陶崇!亏你一把年纪了,居然连小孩子都不如!”陶老太太气得倒仰,“当年我爹不同意你提亲,面对我家七八房亲戚,你孤高端正的气魄哪里去了?再说要不是你好为邻居孤儿寡母起状纸打官司,连功名都差点丢了,我也没见你腿软过,怎么现在越老腰杆越软了?早知道你会变成这种人,我当初说什么也不嫁给你!”
陶老先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赶紧安抚:“你别气,你别气。”高声喊小丫鬟拿清心丸来,看着她服下,才说,“不是我怕惹麻烦,只是这件事不好立刻下论断,若这邵秀才夸大其词也说不好呢?”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今早邵家二郎二嫂送邵秀才的时候,他也瞧见了,头上透血的白布和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可骗不了人。
说着自己就先喊了跑腿的小厮去了卫博士府上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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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材!真是蠢!还是有秀才功名的人!我看你还不如那田里挖地的泥腿子!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小舅子!”
第二天一早,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之后,徐家内院里,范县丞正在气急败坏地责难对方,站在他对面的正是他的小舅子徐晖。
徐老大臊眉搭眼地坐在一旁,徐大媳妇皱着眉站在他旁边也不说话,反倒是跟着来的范太太一脸不屑。
听丈夫骂得不像话,她出声阻止:“官人,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为着旁人骂自家人?他邵堂的二嫂本来就是抢了咱们家的银子,晖儿打他一顿,不过出出气怎么了?换了我只怕还要狠狠揍他一顿,再丢到他家画坊门口去,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了。”
那可是一千多两银子!谁家一个月就能挣这么多?她当初嫁到范家的时候,陪嫁里唯一的香油铺子,一年下来也才八十两,一千两,那要多少间香油铺子才挣得回来!
范县丞根本不想听这些话,狠狠瞪了她一眼:“不过就是出出气?出气有这么出的吗?那些乡间地头的泥腿子打架斗殴还请中间人分辨个是非对错再动手,他一个秀才相公,就这么让人去打了邵堂,现在说一句也不成了?既然如此,以后你家的事别找我,我也再不管!”
“什么你家的我家的!”范太太不依了,声音也尖了几分,“拿用我娘家银子的时候,就是一家,现在出了事,就是你家我家?那我也分分清楚好了!把我的嫁妆都分出来,我不跟你过了!”
“就是。”徐晖也跟着帮腔,“二姐,还是你疼我。”
范县丞方才急火攻心骂了徐晖,回过神再说话就留了余地,可范太太却牙尖嘴利分毫不让,还拿自己用她嫁妆的事露了众人面前,顿时范县丞感觉面子挂不住,阴沉着脸就要甩袖走人。
“姑爷,咱们都是一家人,姑奶奶就是嘴巴厉害了一些,怎么拌两句嘴您还真要走?”徐大媳妇赶紧上前要拦,可她不好伸手,就一面说话一面给丈夫打眼色。
徐老大这才回过神,上前拉住了范县丞:“妹婿,你是明白人,徐晖他是个糊涂蛋,你别跟他一般计较。”打量他虽然依旧冷着脸,可神色到底缓和了点,就坡下驴问,“这件事真有那么严重?这都一日过去了,邵堂也没个动静啊,只怕他就吃这个哑巴亏,不敢乱说吧?”
徐大媳妇见势也帮腔:“是啊是啊,我瞧着街面上没谁说这事呢,只怕是瞎担心了,那邵堂就要拜入尹家门下,这关键时候怎好生事给尹家抹黑?只怕咱们都想多了。”
又去拉了拉小姑子的衣袖:“妹妹也就是心直口快,她是什么人妹婿你还不知道?有口无心,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计较了,都是为了家里好,你说是不是?”
倒是还没有动静,否则范县丞早就得知了,哪还有空在这和徐家的人说这些。
正僵持着,外头有人跑进来,看到这情形吓了一跳,也不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