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小说

第 44 章（第1页）

夜，浓稠得仿佛化不开的墨。高墙之内，是与前院雅致风光截然不同的死寂。

阿洙的双足甫一踏上后院湿冷的石板，便觉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脚底直窜上来。那不是秋夜的凉，而是某种更深沉、更粘腻的冰冷，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腥气，与茶楼前厅飘荡的雅致茶香格格不入。她周身毛孔下意识地收缩，体内潮汐之力应激般微微震荡，却又被她强行压服下去——此刻，任何灵力波动都可能成为暴露的源头。

云青落在她身侧半步之前，身形微屈，如蓄势待豹。他并未立即动作，而是极缓慢地扫视四周，那双在黑暗中愈显深邃的眸子，将院中景物一寸寸纳入眼底。

庭院比预想中更为空旷。假山嶙峋，在稀薄月光下投出张牙舞爪的暗影；一池死水幽黑无光，水面纹丝不动，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琉璃；几株枯败的草木瑟缩在角落，了无生机。月洞门就在正前方，门扉紧闭，门环上铜锈斑驳，看似寻常，但阿洙能清晰感知到，门后弥漫出的那股压抑而扭曲的水属性能量，比隔墙感应时强烈了数倍不止。

“跟紧我。”云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阿洙无声点头，指尖悄然扣住袖中一枚温润的玉符。那是她这几日抽空以自身潮汐之力蕴养的小物件，虽不足以破阵抗敌，却能在关键时刻稳定心神，隔绝部分邪气侵扰。

两人沿着墙根阴影，如同贴地游走的夜蛇，悄无声息地靠近月洞门。离得越近，阿洙心头那股沉闷的压抑感便越重。门扉上那些看似天然的木质纹理，在她眼中隐隐浮现出黯淡的、流动的诡异光丝，交织成一张无形而危险的网。

云青在门前三尺处停住，抬手示意。他自怀中取出一物，非金非玉，形似罗盘，中心却嵌着一枚幽蓝的晶石。这是他执掌皇城司后，由司内秘器坊特制的“探灵枢”，对异常能量波动极为敏感。此刻，晶石正散发出急促而紊乱的微光，指针颤抖着指向门扉，显然门后的能量场活跃而复杂。

阿洙闭目凝神，将全部感知集中于前方。潮汐之力在她体内以一种奇特的频率缓缓流转，不再对抗，而是尝试着“倾听”和“解析”门后阵法能量的流动规律。几息之后，她睁开眼，眸中掠过一丝了然，指尖虚点门扉上几处看似毫无关联的位置，以极细微的动作比划着能量回路的轨迹，最后落在那斑驳的门环上。

“此处，左三右四，逆旋半周，是阵眼伪装，亦是生门锁钥。”她的声音轻若蚊蚋，却清晰传入云青耳中，“但触动时需以水属阴力轻缓注入，模拟其内部循环，否则仍会触发警报。”

云青目光微凝。他自身灵力偏向金火，刚猛凌厉，却不擅此等精细阴柔的操控。他看向阿洙，眼神中带着询问。

阿洙读懂了。她没有犹豫，上前半步，指尖轻轻虚按在冰冷门环之上。一缕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湛蓝微光自她指尖渗出，温顺如涓流，依着她刚才所指的轨迹，缓缓渗入门环锈迹之下。

门环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极其轻微、仿佛叹息般的“咔哒”声。紧接着，门扉上那些黯淡的光丝如水纹般荡漾开来，向两侧退去，露出中间一道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比院中更加阴冷、夹杂着浓郁水腥气和某种甜腻腐朽味道的气息，自门缝中汹涌而出。

云青反应极快，几乎是缝隙出现的瞬间，他已侧身抢入，同时反手一带，将阿洙护在身侧，一同挤入门内。就在他们进入的刹那，身后光丝迅速合拢，门扉恢复原状，仿佛从未开启过。

门后并非房间，而是一道向下的、狭窄陡峭的石阶。石壁上嵌着幽幽发光的绿色晶石，光线惨淡，映得人脸一片青白。石阶蜿蜒，深不见底，那令人不适的阴寒与甜腐之气愈发浓重。

云青走在前面，步伐轻捷稳健，右手始终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周身肌肉处于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阿洙跟在他身后，能清晰地看到他肩背挺拔的线条，以及那在幽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的侧脸轮廓。不知为何，走在他身后，感受着前方传来的、属于活人的体温与沉稳气息，她心中那份因环境而起的寒意与压抑，竟稍稍驱散了些。

石阶似乎无穷无尽。除了两人的呼吸和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只有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隐约的滴水声，嗒、嗒、嗒……规律得让人心头发紧。阿洙注意到，石壁上的绿色晶石光泽似乎越来越亮，但那光芒却并不让人感到温暖或安心，反而透着一种妖异的活力。

又下行了一段，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流声，以及……极其轻微、仿佛多人低语般的嗡嗡声。

云青骤然停步，抬手握拳。阿洙立刻止住呼吸，凝神细听。

那低语声模糊不清，并非人言，倒像是无数细小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充满了痛苦、迷茫，还有一丝诡异的虔诚。水流声则来自下方，哗哗作响，似乎空间陡然开阔。

云青侧身，对阿洙做了个“小心，观察”的手势，自己则屏息凝神，贴着湿滑的石壁，极其缓慢地向下挪动了几步，探出半个头，向下望去。

阿洙也小心跟上，从他肩侧望去。

只看了一眼，她胃部便是一阵翻搅，几乎要呕出来，被她强行忍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