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应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听着有点懒,又有点专注。
“晚上……”我舔了舔还有点干的嘴唇,找了个听起来很合理的借口,“去吃那家新开的豚骨拉面吧?补充点能量。脑子……好像被格式化了,需要重启燃料。”
他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眯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数据。然后,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微小,近乎恶作剧的弧度——快得几乎像是我的幻觉。
“脑力恢复与特定食物摄入之间的相关性尚未有定论,”他慢条斯理地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不过,考虑到你今天的能量异常消耗,适当补充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质,符合生理需求。”
他又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好像在评估我“需要重启”的严重程度。
“可以。”他终于点了点头,给出了最终裁决,“六点半。食堂门口。迟到的话,”他语气平淡地补充,“汤头的最佳风味期可能会错过。”
……这人!
明明就是答应了,非要绕这么个弯子,还拿拉面风味威胁我!
“知道了!不会迟到的!”我有点没好气,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
他似乎满意了,重新低下头,继续他的地方志研究。只是那微微低垂的侧脸,在渐变的金色光线里,线条好像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点点。
阳光继续西斜,在我们之间的桌面上投下越来越长的光影。
那本暗蓝色的书依旧孤零零躺在桌沿,但好像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了。至少现在,它被划在了“安全距离”之外。
而安全距离之内,有人用他的方式,说了“我在这儿”。虽然方式别扭得让人想翻白眼。
……
窗外的天光从明亮的金色,渐渐沉淀成一种更醇厚,更慵懒的蜜色。图书馆里的人似乎又少了一些,空间显得愈发空旷寂静。那本被“流放”的暗蓝色书籍,在越来越斜长的光线里,几乎要彻底滑进阴影中去,像个被遗忘的句号。
我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它身上撕开,重新落回面前这本讲古代建筑的书上。可那些关于“斗拱铺作”和“举折比例”的文字,此刻却像一群调皮的黑蚂蚁,在纸面上游走,死活不肯老老实实钻进我脑子里。刚才那段过于“沉浸”的体验,后劲儿太大了,像一场高烧后的虚脱,意识轻飘飘的,总想往某个深不见底的地方滑。
我又偷偷抬眼去看对面。
森言已经恢复了那副静水深流的模样,指尖捻着书页一角,目光沉静地落在竖排的文字间。窗外的暖光给他轮廓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边,连平日里略显冷硬的镜框边缘都软化了些。他看得专注,偶尔会极轻微地偏一下头,像在琢磨某个词句的深意。那姿态,安宁得像幅画,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他还半蹲在我旁边,用一种近乎紧张的神色探查我的脉搏。
好像刚才那个带着命令口气说“告诉我”的人,和现在这个沉浸于故纸堆的安静侧影,是两个人。
但我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还有那句简短的话,在耳膜上轻轻敲出的回音。
啧。这人真是……
我甩甩头,想把那点不自在甩开,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温还是恰到好处的暖。
时间在静谧中缓缓爬行。当我终于能把注意力勉强钉在书页上,看懂第三行字的时候,对面的森言合上了他那本厚重的地方志。皮革封面合拢时发出轻微而饱满的“噗”一声。他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摊开的笔记本和笔,将它们一一归位进那个看起来容量惊人的深色帆布背包。
我也跟着合上书,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一场精神上的马拉松后,饥饿感后知后觉地泛了上来,空落落的。
“走了?”我小声问,虽然知道答案。
“嗯。”他应了一声,拉好背包拉链,站起身。身高带来的阴影短暂地笼罩了我一下,随即移开。“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一前一后离开那片被阳光眷顾的阅读区,穿过一排排沉默肃立的书架,走向电梯。脚步声在空旷安静的环境里被放大,又迅速被厚厚的地毯吸收。电梯门光滑如镜,映出我们两个并排等待的身影,稍显模糊。
“那个拉面店,”电梯下行时轻微的失重感中,我忽然想起什么,开口,“是不是在二楼最西边?上次路过好像看到排挺长的队。”
“嗯。口碑传播符合指数增长初期特征,排队属于正常现象。”森言看着电梯楼层数字跳动,语气平稳地分析,然后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不过今天周六,这个时间点,学生外出就餐比例增高,校内食堂窗口压力会相对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