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醒来时,首先感知到的不是光,而是声音。
一种极细微的、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无数只蜜蜂在很远的地方振动翅膀。然后是触感——她躺着的表面异常平滑,温凉,像打磨过的大理石,但又带着某种生物材质特有的柔韧。
她睁开眼睛。
纯白。
不是雪地的白,也不是墙壁的白,而是一种绝对的、毫无杂质的纯白。天花板、墙壁、地面,全都是这种白,白得令人眩晕。没有接缝,没有装饰,连光源都看不见,但整个空间均匀地亮着。
她撑起身体。身上的衣服还是那套下井时的棉袄和雨披,但已经干了,沾着的煤灰和泥浆也不见了,干净得像刚洗过。手腕上的银镯还在,但此刻黯淡无光,摸上去是普通的金属温度。
“观测员074号,您已恢复意识。”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温和,中性,听不出性别。标准的普通话,每个字的音调都完美得不像真人。
林晚照站起来,环顾四周。房间大约二十平米,除了她刚才躺的那个矮台,空无一物。没有门,没有窗,就像一个密封的盒子。
“我在哪里?”她问,声音在平滑的墙壁间碰撞,产生轻微的回音。
“‘灯塔’第七区临时收容室。”那个声音回答,“请保持平静,您的身体状况正在监测中。”
“你们是谁?”
“我们是‘灯塔’。”声音停顿了一下,“更准确地说,是‘灯塔计划’的中央管理系统。”
林晚照的心沉了下去。郑卫国提到过“灯塔计划”,笔记本上也提到过,但那都是模糊的概念。现在,这个概念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把她关起来的纯白房间。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不是‘带’,是‘回收’。”声音纠正道,“您在失控的时空稳定器能量场中幸存,并被自动应急协议传送至最近的安全站点。根据《时空观测员管理守则》第37条,所有遭遇重大异常事件的观测员,必须接受中央系统的审查与评估。”
审查。评估。审判。
林晚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没有用,她需要信息。
“我要见负责人。”她说,“见能说话、能回答我问题的人。”
“请求收到。正在转接。”
纯白的墙壁忽然泛起涟漪。不是视觉上的比喻,而是真的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涟漪中心,一个身影缓缓浮现——从透明到半透明,再到实体。
是个女人。
看起来三十多岁,短发,面容清秀,穿着银灰色的连体制服,剪裁简洁,没有任何标识。她的眼睛很特别,瞳孔是淡淡的银色,看人时有种非人的通透感。
林晚照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张脸……她在裂缝里见过。虽然更年轻,更健康,但眉眼间的轮廓一模一样。
“037号?”她脱口而出。
女人——037号——微微点头:“我是蕾拉,观测员037号,现任‘灯塔’第七区监察长。”她的声音和刚才的系统音不同,有温度,但依然克制,“林晚照同志,请坐。”
她抬手示意。房间中央的地面升起两个座椅,同样是纯白的,线条流畅。
林晚照坐下,盯着对面的人:“矿井裂缝里的也是你?”
“是我的意识投影。”蕾拉在她对面坐下,姿势端正,“当观测员遭遇重大危机时,残留的意识片段可能会依附在时空薄弱点上。我在1972年的一次任务中……失联。矿井里的观测站遗址,是我最后的工作地点。”
“失联?你不是死了?”
“在时空中,‘死亡’的定义很复杂。”蕾拉银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波动,“我的身体在1972年瓦解,但部分意识被困在时空夹缝中。我能感知到现实世界的变化,能偶尔投射信息,但无法真正脱离。”
林晚照想起裂缝里那双焦急的眼睛,那个无声的“快逃”。
“你一直在警告我。”
“是的。”蕾拉点头,“从你的空间出现裂缝开始,我就感知到了你的存在。但我能做的很有限——裂缝是双向通道,你能听见未来的声音,我也能透过它传递只言片语。可惜……”
她顿了顿:“你收到我的警告时,往往已经太晚了。”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那种细微的嗡鸣声还在持续,像这个空间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