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丽只得解释:“后半夜容易饿,今天又是寒潮,引航艇上只有面包泡面什么的……”
说完还从自己包里拿了几个暖宝宝,一并交给罗杰。
罗杰接过去,统统装进书包,低头轻轻对她道:“那我先走了,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走吧,走吧,”雷丽赶他,最后却也跟了一句,“注意安全。”
罗杰点点头,美滋滋地出了酒吧,开车去港口。
这一场起哄结束,剩下的人才发现王美娜和周卓都不见了,一个说上厕所,另一个说接客户电话,结果半天不回来。
其实,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酒吧二楼的露台,推开门走到深秋夜晚清冷的空气里,吹着海上来的风,抱臂说着话。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是朴树的《狗屁青春》。
周卓先开口,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称呼她,是像从前一样叫她娜娜,还是连名带姓,最后只是直接问:“你在海上这一年过得怎么样?”
王美娜回答:“挺好。”
周卓点点头,哪怕她不说,他也看得出来,在她举着酒杯,说着“chasingevenbiggerdreamsahead”的时候,眼中有那样动人的光芒。
王美娜也问:“你呢?在岸上过得怎么样?”
周卓笑了,深深吐出一口气,回答:“说来话长……”
王美娜说:“老大已经跟我说过一点了,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周卓知道她说的是自己被至呈所辞退的事情,低头自嘲:“那时候觉得自己没希望了,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王美娜说:“就因为这个?”
周卓点点头,轻轻笑了声,说:“因为绷得太紧,什么时候转正,什么时候升职,什么时候攒出上海一套房的首付,全都计算好了,以为人生就应该是这样的,突然发生变化,根本接受不了。你是不是不能理解人怎么能一边这么没用,一边还骄傲成这样?”
王美娜听着,直觉他对一年之前的自己描述得那么准确,可仅仅一年之后,却又可以如此轻松地自嘲,好似千帆过尽。
“那时候,我爸妈天天打电话催我回家,”周卓继续往下说,“让我先去我一个什么姨的公司,一边上班,一边备考公务员,反正社保一定不能断了,简历也不能有空白,否则人生就完蛋了,又跟我说你看到体制外的工作不稳定了吧?所以还是得考编!我听着烦,又觉得怎么这么耳熟呢?心说这不就是我老是在跟你说的话吗?结果我一下子就理解了,你那时候得觉得我有多烦。”
他把自己说笑了,王美娜也跟着笑起来,转头看看他。
这一晚在酒吧见面,她第一眼就觉得他变了很多,成熟了,干练了,直到这一刻,却又好像在他身上看到了大学里认识的那个周卓。
她挥开那个念头,转了话题:“韩晓桐的案子,我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
周卓说:“不用不用,你跟我说什么谢谢?”
王美娜也觉得有点不合适,好像他接这个案子是因为她似的,两人都分手那么久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试图解释。
周卓却也解释:“我刚开始愿意接这个案子,确实是因为你……”
两句话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怔了怔,目光在幽暗的路灯下相接。
周卓低头接着说下去:“其实,自从离开至呈所之后,开始自己接案子,就已经感觉不一样了。后来又做了韩晓桐的案子,慌慌张张去了平潭,走运得到大拿指点,磕磕绊绊把这个案子办下来,才算搞清楚做律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谢谢我,我反而要谢谢你……”
王美娜又笑了,说:“那咱们就这么谢来谢去?”
周卓也笑起来。
楼下传来的音乐声已经从《狗屁青春》变成了《youngforever》。
那一阵振奋人心的前奏响起,周卓忽然问:“你还记得这首歌吗?我们一起去看的音乐节……”
王美娜也已经开口道:“我们一起去看的音乐节,压轴就是这首!”
两句话再次撞在一起,他们一个跟着另一个地笑了,却都没说什么,静静听着这首熟悉的歌,脑中尽是当时的场景——
五十岁的朴树快唱不动了,好几句降了调子。
但是不要紧,光是歌词本身已经足够了。
两眼带刀,不肯求饶,即使越来越少,即使全部都输掉,也要没心没肺地笑……
海角天涯,地老天荒,亲爱的我的战友,我一直以你为荣,只等你摔杯为号……
当时台下蹦得比台上还要欢,他们在人群里跟着唱,紧紧地拥抱,忘乎所以地亲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