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瞒夫人,这炒钢法咱们也用得不久,许多关窍仍在摸索。您这般解说,确在理上。下官定会着人试上一试。”他稍顿,又恭谨问道,“不知您方才提及的其他几法,可否再为下官细说一二?”
“一是灌钢法。”林意言简意赅,“将生铁熔为液体,淋浇在熟铁之上,二者交融成钢。二是苏钢法,将生铁与熟铁同置高炉炼制,借由调节二者比例、掌控火候与搅动时间,可得不同品性的钢料。不过此法极重经验,初试者不妨先从较为简便的灌钢法入手。”
王立却面露困惑:“敢问夫人,何为生铁,何为熟铁?”
林意略作沉吟,“生铁、熟铁与钢,实则都是含铁极高的物料。好比咱们采来的铁矿石,里头并非纯铁,还杂着炭、硅、硫、磷等物质。所以严格说来,我们不能直称为铁。”她见王立凝神倾听,便接着道,“这三者的区别,取决于含碳量的多少。生铁含炭最高,质地硬脆;熟铁含炭最低,性柔易塑;钢居其间,兼得二者之长。”
见王立神色渐明,林意续道:“你刚才所见铁矿石熔成的红流,便是生铁液。至于那质软易弯的铁料,便是熟铁了。”
王立恍然,却又生出新疑:“那为何不直称铁水?岂不更简明?”
“因为铁水是指纯铁熔成的流质。”林意耐心道,“而铁矿石所熔铁液之中,其实仍含其他物质,并非纯质。”
王立努力消化这番前所未闻的道理。林意瞧他这般模样,心中暗忖:总不至于真要在这炉火彤彤的工坊里,开讲一堂古代版化学启蒙吧?
顾放看出林意的为难,适时开口解围:“王铁官,本将此番前来,实是有批特殊器具,需借贵坊之力打造。”
王立闻言,目光转向应白川,谨慎问道:“此事殿下可是已首肯?”他久在工部行走,早练就一副玲珑心肠,自林意等人踏进坊门起,便隐约猜到所为何事。这般明知故问,不过是为讨一句明白话,将来若有枝节,也算留了依凭。
应白川果然如他所料,颔首道:“不错。所需诸物,皆按顾将军与夫人所言置办。坊中人力物料,尽可调用。”
得了这句准话,王立心头大定,拱手应道:“下官领命。必当竭力。”
林意见状,便将一直随身带着的那卷厚厚图纸取出。纸卷展开,竟有半臂来高,密密麻麻尽是线条标注。
王立乍见这阵仗,眼皮一跳,心头顿时涌上三分悔意,方才答应得似乎太爽快了些。
林意却未察觉他神色细微变化,只认真嘱咐:“这些图纸画的非常详细,甚至是1:1大小画的,所以务必把这些器材做到跟图纸里的一模一样。如果制作途中有什么疑问还请派人联系我。还有,以防万一,麻烦你每张图纸都起码做出三件一模一样的器材出来。”
王立面上堆着恭敬的笑,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已默默记下一笔:这次的主顾,是个顶顶较真,要求繁多的。
确认完手术器械事宜后,林意等人未再多留。冶铸之事自有王立分派工匠操持,若遇难处,再来寻他们商议便是。
返程时与应白川分道而行。马车内,林意倚着顾放,想起方才不便深谈的话头,此刻便轻声问道:“夫君和宁王是在筹谋清理朝中某些人吗?”
“嗯。”顾放答得坦然,“我受伤后不久便觉出蹊跷,暗查之下,确系应许与其近侍徐太监所为。既知仇家,自当还报。下毒之事本不易为,幸得宁王察觉我方寸之举,暗中援手,方得成事。”
林意听得暗暗咋舌,原是共谋大事的同党,怪不得彼此间毫无避讳。连弑君这样看起来滔天大罪的事都一起做了,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那宁王今天说他要清理老鼠了,跟夫君有什么关系吗?”林意又问。
顾放微微颔首:“我麾下有一支暗卫,各怀技艺,尤擅侦察探秘。”
“噢!”林意恍然,“所以是要找出他们的错处,然后暗中告发出去?”
“正是。”顾放目光沉静,“宁王已备妥接替之人,只待我将那些蠹虫逐下位去,新人便可即刻补缺。”
林意回忆了一下,从顾放发现是皇帝暗害他到现在,应该还不足三个月,毕竟他受伤也就伤了三个月,这么说宁王搞事的速度真的很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