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将中州与百里之事说完,已过了晌午。吃过饭后,龙玉便说要回驿馆去瞧瞧自己那兄弟,问铃铛儿去不去,铃铛儿却拉着桑洛的手左右不松开,只道她不认得那位伯伯,只想待在此处要桑洛与她玩儿。桑洛觉她可爱,与她玩的甚好,便就将她留下,让龙玉安心前去,不必担忧。
沈羽自然乐见铃铛儿喜爱桑洛,便自请送龙玉回返驿馆。
一路慢行,龙玉微微沉着面色,若有所思。沈羽瞧着她似有心事,便慢下马儿,轻声询问:“阿玉姐,可是还在想那百里影?”
“百里影之事已成过往,他做了太多恶,这条死路,亦是他自己选的,与人无尤。”龙玉慨叹:“只是可惜,那些因他而死的人,再活不过来了。”她紧了紧马缰:“只是眼下,我尚有一事不明,须得去问问阿奇。”她转过头看着沈羽,但见沈羽面上有些迷茫,便即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为我担忧。”
沈羽点了点头:“我只觉阿玉姐心中仍有沉重心事,若我能帮得上忙,阿玉姐定要与我说。”她说着,正瞧见街边过去的一列侍卫对自己躬身行礼,周遭百姓亦是在她经过只是俯身恭敬,只是苦笑:“他们说,他们说这泽阳一代四泽,都在我辖下,这城中诸事,都在我说。可我却总不习惯……”
“你只是忘了过往,总会想起来的。”龙玉笑了笑,“会盟之后,你是要同吾王回返皇城去?还是留在泽阳?”
沈羽想了想,只是低了头:“吾王往何处去,我便往何处去。”
龙玉闻言,只是微微愣了一愣,转而便明了她话中之意:“原是如此,也难怪,阿林的梦中别无他人,只得吾王。”
沈羽听龙玉话里有话,便猜出来龙玉已然明白了她与桑洛之间的关系,只是面上一红,低声只道:“我亦……不曾想到会是如此……”
龙玉瞧着她那模样便又是笑:“这算不得什么大事,阿林何苦害羞?”
沈羽只道:“不瞒阿玉姐,这些日子,我总觉如梦似幻,颇不真切。生怕不知何时,便从夜中惊坐而起发觉只是大梦一场。”她叹了口气,又道:“既然中州之事已了,阿玉姐与铃铛儿,不若日后就住在泽阳府中,此处百姓安居乐业,景色优美,是个长居的好地方。”
龙玉听她此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沈羽一时之间瞧不明白,便即问道:“阿玉姐,还要回中州去?是……要回到望归族中去?”
“我妹子已死,族中凋零,望归岛,早就回不去了。”龙玉目光深邃,长舒了一口气:“但望归本就源于昆山,属无忧一族,此次既然到了舒余,便该去昆山无忧看一看,望归东去数百年,一直想回返家园,我亦该带铃铛儿,探访故里。了却先祖遗愿。”
沈羽只道:“阿玉姐所言不错,望归离家已久,是该带铃铛儿回去瞧一瞧。”她说着,一笑:“若如此说,阿玉姐可与我们一同往西边去了,我还可与铃铛儿多待一些时日,真是好。”
“你们都太宠她,我只担心,将她宠的坏了,日后骄纵起来不学好。”
“铃铛儿聪明可爱,懂事的很,哪里会被宠坏,”沈羽想及铃铛儿此时正与桑洛玩儿,心中便又是一暖,“她此番被百里影掳了去,吃了许多的苦,日后,在舒余,我定不能让她再受苦半分。”
“你说起这话儿,还真有几分泽阳公的模样呢。”龙玉柔和地笑了笑:“一生这样长,该受的苦总要受,只是希望她日后平安顺遂便好。”她勒停了马儿,指了指驿馆大门:“到了。”
沈羽亦下了马,手里的缰绳便被一旁的侍从恭恭敬敬地接了过去,那驿馆的侍卫长便慌慌忙忙地趋步而来,躬身下拜:“沈公。小人不知沈公大驾,失了礼数,罪该万死!”
沈羽面上有些尴尬,摆了摆手:“我只是来瞧个朋友,不必如此小题大做,各司其职便是。”
那侍卫长慌地应下,便遣人牵了两匹马儿去,又亲自引着沈羽与龙玉入了内中。
刚走了两步,沈羽便瞧见一黑衣老者临窗而坐,手中端着茶杯,正瞧着自己。她只觉这老者目光如电,看的她极不舒服,而身边龙玉却快走了两步到了他近前说道:“阿奇,这便是阿林。”她说着,又道:“哦,是泽阳公,沈羽。便是她将百里之事告知吾王,我与铃铛儿才得了救。”
元奇站起身子,对着沈羽躬身一拜:“沈公。”
沈羽亦是一拜,却有些不解地看着龙玉,她不知这老者何人,但听龙玉叫的亲近,只道应是故人,龙玉笑道:“这是我夫君族弟元奇,他……因着一些事故,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算起岁数,只长你几岁。”
沈羽若有所思,便又对着元奇道了一句:“元兄。”
元奇只是微微一笑,可沈羽却总觉他这笑容颇为勉强,但听他哑着嗓子说道:“此处人多风大,吹的我周身疼痛,阿嫂与沈公,不如与我回房中一叙。我亦想以茶代酒,好好敬沈公一杯。”说着,人已经站了起来,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率先往二楼去。
沈羽与龙玉也就跟在他身后,随着他一路上楼。沈羽本想推辞,但碍于龙玉面上,想着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去,她不知为何,总觉这元奇瞧着自己的目光古怪,自己与他素未谋面,按理,不该有什么交集才对。如此想着,几人已经到了房中,元奇让了她二人先入内,留在后面将房门关上。
沈羽刚刚站定步子,却忽觉背后凉风一闪,她心下一惊,当下转身,眼前寒光一点,一柄软剑竟已直直地朝着她胸口刺了过来,她慌忙往后疾退,可那软剑已到近前。
便在此时,那软剑却被另外一柄剑一挡,就在沈羽面前被弹了开去,只划破了她胸前的衣裳。
龙玉持剑站在沈羽身前,冷着脸看着元奇:“自我们瞧见你,你神色便不对,眼下这又是为何?真要将我们的恩人杀了么?”
元奇咬了咬牙,那苍老的面容此时满是恨意:“恩人?阿嫂,若我知晓你此前与我所言的阿林竟是此人,早在摘星城时,我便就该杀了她!”
龙玉一愣,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何意?”
元奇双目之中都泛着恶狠狠地光,咬牙只道:“两年前,祁山龙祸,便是她,是她砍了兄长的脑袋!泽阳沈羽,她这模样,便是化成灰,我都认得!”
此言一出,龙玉当下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元奇,便是她身后的沈羽,都周身一颤,如同被人打了一闷棍,只觉双耳嗡嗡作响,一股寒意窜上脊梁,不由得断续自语:“我……杀了……你兄长……?”她想不起来过往诸事,可元奇满面悲愤言之凿凿,她备受打击几乎站立不住,往后踉跄的退了两步,有些木楞地看向龙玉,却见龙玉也正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满面震惊,红着眼眶。
沈羽张了张嘴,微微摇着头,却只唤了一句:“阿玉姐……我……”
龙玉闭了闭眼睛,握紧了拳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阿奇,祁山之事,你从未来得及与我详说,阿林……沈公眼下,不记得过往之事,可她终究救我于水火,我不能凭你一面之词,便将她当成了杀夫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