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多败儿便是这一切的起源,江父常年在外经商,江母溺爱儿子,使他年少时游手好闲,误交损友,初时还只是斗鸡斗蛐蛐的小打小闹,慢慢便生出了赌瘾。江母虽心知不对,终不忍过多苛责,每每只在替他偿还赌债时规劝两句,被不耐烦打断后也便不再提起。直到天有不测风云,江父突遇意外,猝然早逝。
“原本家中还有不少田产积蓄,我同楼儿的娘亲成婚之时,流水席开了一天一夜,那场面……”
江如海“啧啧”两声,眼中难掩向往。
“可惜,全被舅舅败光了。”
安辰毫不留情打断了他的畅想:“不止败光家产,还落得个要被人追债,是以才去投奔我爹和我娘,是吧?”
“唉,”江如海长长的叹息一声,往事如烟,易消散却难做到了无痕迹,那余味刺激着感官,时时提醒刻刻敲打,让你想忘都难忘。
面对着安辰咄咄逼人的话,江如海不敢争辩半分,只喃喃道:“赌博害人呀!”
“既知害人,为何拿了娘亲的嫁妆还完赌债后不痛改前非?”
“你怎知我没有?”
反驳的声量不大,像是下意识的。话落眼神一闪,避开了安辰的注视。
改的确是改了,只是改的没那么彻底。年少成瘾,岂是随随便便能戒掉的?江如海拿了江如萍的嫁妆还清赌债后安分了一段时日,恰逢娘子有孕,欣喜之余更是去了镇上药铺做学徒,下定决心要安安分分过日子。
若是那日没有在街上偶遇童年玩伴赵四……
“赵四?”
安辰脑袋里一下子就蹦出来那个经典的荧幕形象,嘴角抽搐,走路顺拐,差点儿没当场笑出声来。抿了抿嘴,轻咳一声,强忍住了。
江如海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兀自点头道:“儿时玩伴。他说许久未见,约我去新开的赌坊玩一玩儿。”
“所以你就又去赌了?”
“自然没有!”
那时他手中没钱,想想身怀六甲的娘子和即将呱呱坠地的孩儿,并未动摇戒赌的决心。直到那日,他无意中撞见药铺掌柜偷偷将一根低价收来的人参藏到后院。
那根人参被混在柴房的干草中,江如海几次有意无意路过柴房,透过窗户偷瞄。人参的颜色与干柴无异,几乎完美的融合在其中,偏他一眼就能将它捕捉住。同样是枯木一般的色泽,怎么偏它好像被镀了一层光,夺目的叫人无法忽视。
终于,他将它从柴房移到了别处。
几日后,这根人参出现在了临镇的药铺里,江如海手里有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有了钱的江如海路过赌坊时再也无法视若无睹,命运的齿轮转动,宿命一般,将原本便写好的结局搬了上来。
赢钱时有多风光,输光时就有多惨烈。
债主再次上门,不大的房子里似乎只有那几件家具还能值上点钱,可若是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间连床都没有的空屋,该是怎样的凄凉?
大人的日子已然看不到希望,却还要将一个无辜的小生命带到这世上来受苦,绝望之感冲击心头,身怀六甲的少妇死死扒住门沿阻拦,混乱中不知怎么一拉扯,终酿成悲剧。
“楼儿他娘……唉,是我对不住她……”
江如海的悔恨之情看起来倒不像是假的,只是斯人已逝,任有再多悔恨也难追回了。
“楼儿早产,打出生起便体弱多病,自小倚靠各种药材偎着这才将养起来。”
说的自然是她的表弟江亭楼,安辰奇道:“你没钱还赌债,倒有钱给儿子买药?”
江如海目光闪躲:“我这不是……还有药铺的营生……”
“不对吧?若我记得没错,舅舅并非一开始便在济林堂做工的。”
“债主一直苦逼,不得已之下,这才带着楼儿离开了家乡。”
“难道不是因为舅舅自打偷了人参之后,不止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偷取更多药材,终于东窗事发,这才不得不仓皇离开的?”安辰唇角带笑,眼神玩味。
“怎……怎么会?”
“那不如我去问下安平县济林堂的掌柜,因何缘故辞退了你?事到如今,舅舅竟还要有所隐瞒吗?”
这话倒真是冤枉了他,江如海哪里是想隐瞒,分明是张不开嘴也拉不下脸来说自己那些丑事。
“我这也是不得已,楼儿的身子一天都断不得药,且那些药材都不便宜,仅靠着我上工所得,实在是……唉!”
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尽了心酸和无奈,饱含着父爱,沉沉的压在人心口上,不觉心头涩涩的。
江如海或许不是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兄长,但据安辰掌握的信息来看,却不得不承认他算是个不错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