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娘跟李星月面对面坐着,看着李星月神情腼腆地转着手里的帽子,一双大眼睛又亮又澄澈地盯着自己,直直地、一瞬不瞬,简直像是害怕自己露了怯一般,她心里只觉得喜爱异常。吴三娘放轻了语气,胳膊搭着桌子往她那边探出身子问道:“好闺女儿,你老拿着个帽子转什么?不把它放下吗?干娘这里多的是地方可放呢。”
李星月依言放下帷帽,叹了口气:“你……我……唉,你这样盯着我,我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吴三娘哈哈一笑,凳子一挪,紧挨着李星月坐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娘喜欢你,就想多看看你。”
这下,李星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垂着脑袋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吴三娘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说:“天可怜见的,你才多大的年纪啊?你家里人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呢?”
闻言,李星月不服气地挺起胸膛来:“上次我就说了,我已经及笄了,我可是个能够当家做主的大女郎了,你可不要小瞧我!”
“哎呦!真了不起!”吴三娘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逗她就像她逗周安安一样,无论她做什么吴三娘也只是觉得可乐罢了,“这么个当家做主的大女郎抽着空出来放风筝呐?”
李星月语气微微一哽,滴溜溜转了圈大眼珠子:“还说我呢,你们不也是,正经事不做,给外面那群人教起字来了?”
“教字?”吴三娘愣了愣,不太明白。
“我刚刚在大门口看到的那么一长排的人不是吗?”李星月状似无意地继续提醒,“我看还是玉成兄在那里写写划划呢,怎么不是你们自己的人呢?”
吴三娘反应过来李星月说的是什么之后,不由哈哈大笑:“好闺女儿,你把王小兄弟当成教书先生啦?哎呦呦,瞧瞧你,瞧瞧你,快来叫你家里人把你领回去吧,你一个人在外边干娘实在是不放心呦~”
“说!说的什么话!”李星月佯装气急败坏,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值当这是什么稀罕的事!我是,我是故意说错的!”
“哦~哦~是是,是你故意说错的,干娘不该笑话你。”吴三娘赶紧拉她坐下,“干娘就是跟你打趣呢,又没说你旁的什么。”
李星月抱着胳膊,两颊微红,满眼不服地瞪着她:“你光说不是,那你倒是说清楚这是干嘛的,别以为随便哄我几句我就信了你了。”
吴三娘笑呵呵地说:“干娘哄你做什么的?门口那些叫花子一样的人排着长队能是为了学书写字过来的吗?都是为了碗里那口粥过来的罢了,没什么值得说的。”
“那怎么还领牌子什么的,还要到玉成兄那里写什么的?”李星月想了想,说,“是因为一人只能吃一次粥吗?所以把人名记下来?”
“呦!好闺女呦,他们都是一群背井离乡、到处流窜的人了,人名能有几分信处?此一时他说自己叫张三、下一刻说自己叫李四,你又分的出来吗?”吴三娘拨了拨耳朵上的金耳坠。
“咦?对呀,那为什么还要记名字?”李星月困惑地皱起眉来。
吴三娘笑道:“让他们拿了名牌、记了名字之后把他们给归拢起来,这不就能对上了吗?对上了人之后,再让他们跟着我们干不就好整了吗?”
“喔……”李星月恍然大悟状,“那么多人呢……我每次来放活处都是这么多人,再加这么多人,放活处不就挤爆了?”
“哪能让他们全住在这儿啊,人多事杂的,还不够碍手碍脚的呢。”吴三娘挥了挥手,“我听顾老二的意思是说,叫他们往金玉苑那边住着,方便黄天会的帮着我们一起看顾一下。毕竟刘大哥前儿才接到官府的调派,明日就要开始负责起施粥放粮了,这事儿虽好却也棘手,咱们全帮上下都为这事儿忙着呢,哪还有什么心思管他们呀?为这儿,干娘这两天没睡过一个整觉。”
终于说到正题了——李星月还维持着一副尽心求解且替她们感到义愤填膺的模样:“那干嘛要再多揽这么一件活儿啊?这不是得不偿失吗?”
“唉,王小兄弟跟刘大哥商量着的,他们主意多,就照他们的来呗,还能咋?”吴三娘兴致缺缺地拨弄着金坠子,叹息了一声,“倒是多亏了你们镖局,好闺女,你们送来的这么多粮食不知能救多少人的命呢。”
她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这几年,到处不是拦路绿林、就是为祸一方的官匪,想必你们从兰水来咸安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李星月抿起嘴唇笑了笑,看起来像是想说“还好”,但是她没能说出来,默默垂下眼睛,继而又抬起眼来笑了下说:“就这么一段路,我们镖局硬生生走了大半年。不过还好,没碰见什么大风大浪,全镖局人平平安安地淌过来了。”